中秋佳节，皇帝设宴要君臣同乐，接了圣意的大臣早早就到了宫门口，三三两两往里走。一辆马车哒哒地踩着青石板就过来了，惹了不少回头的目光，因为实在是太招摇了。
头前拉车的马膘肥体壮，鬃毛在风里飒飒地飘着，赶车的人一身黑衣坐在车板上曲着一条腿，懒懒散散姿态闲适。乌木的车架厚实板正，除了前头的一盏风灯倒也没有任何的装饰，只是众人瞧见那上面的徽记便都纷纷收回质疑的目光，换上了恭敬。
“下官见过王爷。”众人拱手施礼，明玄离撩开帘子走了下来，遥遥看了众人一眼。一阵风过吹得他的衣摆飘了起来，抬头的人才发现几日不见这人怎么清减如斯。
“都起来吧。”明玄离摆摆手往前走去，走在前面的卫无极停下脚步拱手一礼，“王爷这几日怎么瞧着越发清减了？”
“是吗？卫相可能不知，近日汴京盛行以瘦为美，本王也不能免俗就节制了些。”明玄离笑了笑。
“到底是年轻随便折腾。”卫无极嘴角抽了抽，心说这是什么烂审美，瘦骨嶙峋的有什么好看的。
“卫相正当壮年，怎会有这等感叹，再说我大洲还要多仰仗您几年呢。”明玄离背手上下打量了一眼卫无极，“其实在笨王看来，大洲的百姓应当以您为榜样，而不是这种有损健康的美丑标准。”
“王爷客气了。”两人并排往前走，一众官员只能刻意放慢脚步跟在后头，听着两人不咸不淡的互相吹捧。
进了宫门自有接引内侍引着众人到了畅音阁，按品级坐下之后，喝酒喝茶等皇帝。明玄离斜倚着软塌抬头看了一眼，悬垂的琉璃灯盏，浮动的雕花梁椽，时隔这么多年倒是一丝没变。
他也就收了打量的兴致垂眼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一片阴影罩下来，他抬眼，“王爷，下官是来替小儿向您赔罪的。”来人是金九鸣的父亲，兵部侍郎金大人。
“金大人不必介怀，本王并无大碍。”明玄离给自己倒了杯酒，眼皮也没抬。
“王爷，实不相瞒，小儿回去之后也是十分后悔还说一定要查出来是谁动的手。下官是从王爷这里讨个主意。”金大人小声说着。
“金大人听说过醉生梦死吗？金公子就是喝了那东西一时意识模糊不分敌我罢了。”明玄离喝了一杯酒才看着金大人，“令公子是可堪大用的栋梁之才，这件事还需金大人好生相劝，切不可让他陷入魔怔。”
金大人原本绷紧的脊背放松了一下，随后冲着明玄离一拱手，“多谢王爷指点。”
明玄离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动了一下。兵部一直都在皇帝手里，据他所知现在已经有人明里暗里试图拉拢，如今跟这金大人结了善缘，也算是未雨绸缪了。
坐了没一会儿一个小内侍跑过来，俯身在他身边低语了两局，明玄离皱了一下眉头起身跟着小内侍往外走。
畅音阁外直行数百步有一个拱桥，穿过桥是一个半坐落在湖心的凉亭，明姝正趴在凉亭的石桌上，肩膀抽动着。
“刚才有谁来过？”明玄离的声音放得低沉，有一种压抑的愤怒在里边，小内侍惯会察言观色自然听出来了，他躬身小心翼翼地回道：“苏先生刚才带着竹安七子的人在这里讨论曲谱。”
不用多问，肯定是受伤了。他摆摆手小内侍转身退到了拱桥外。
“不是说可以收拾好心情吗？”他站在凉亭入口靠着柱子问道，明姝起身捂着眼睛别开脸不敢看他，“再这样失态我只好把你送回封地，这是皇宫，我们的一言一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这样既让自己伤心也是陷苏先生于危险，何苦？”
“王兄，我没想怎么样，就是听见琴声不由自主走过来罢了。”哪知走过来见了那人便再也挪不动步子，见着了还想听听他的声音，想看他对自己笑一笑。那人也是绝情，从始至终没看她一眼，眼里心上只有那把琴。
人走了，她枯坐着独自品尝心伤，越想越难过。喜欢一个人得不到回应居然会这么苦。
“把眼泪收一收，宴会要开始了。”他劝不了她就像他故意狠心伤了另一个人一样，后悔不得。
“小的见过卫姑娘。”桥那头的内侍放开了声音，明姝赶紧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侧身坐在阴影里遮着脸。明玄离转身望向桥头，卫菀之正好从桥上走下来，月白色的衣衫上面织了银线莲纹，映着月光灯光宛如一朵出水芙蓉。
感受到了明玄离打量的目光，卫菀之压着呼吸心跳拢着双手一步一步走下来，直到距离他丈许开外停下来盈盈一福，“臣女见过王爷，郡主。”
“起来吧。”他看着她起身复又问道：“卫姑娘有事要找本王或者郡主吗？”
“臣女本意是想来亭中赏月，内侍说王爷跟郡主在此，臣女只好斗胆前来了，请王爷见谅。”水清月明凉风习习隐隐还有桂花香飘，今晚实在不错。
“赏月是雅事，倒是本王扰了卫姑娘的雅兴了。”他侧身看了一眼明姝，“不如一起吧？”
明姝点点头，卫菀之也点头应下进了亭子，明姝的脸隐在黑暗里透着一丝阴郁，她虽不知原因却也知道自己不该问。
三个人在亭子里或站或坐一句话不说，倒真有点专心赏月的氛围。
“臣女听说王爷在查抄醉生梦死，王爷若是需要证人证言，臣女定当义不容辞。”卫菀之觉得坐着实在尴尬，便小心寻了个话题。
明玄离看她一眼，“你们为什么去那里？”
“有人提议，我们在编修院一起待的久了觉得然不若去长长见识，就一起去了。没想到会是那样一个骗人的地方。”卫菀之说着有些不好意思，他们摆明是被人忽悠了，那所谓的醉生梦死就是掺了迷药的水酒。
“卫姑娘，你有没有想过对方为什么要骗你们过去？”明玄离让月朝调查过，提议的李岩也是听别人说的。一传十十传百，源头在哪儿已经无处可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