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玄离背着手正好出现在卜兴阁门口,瞧着一屋子因为他的突然造访而陷入尴尬的大臣,他抬脚走进去闲闲地说道。
“庆王说笑了,下官也是一时感念圣上的知遇之恩。王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江鹤望满脸堆笑地走过来,拱手迎着明玄离往上首坐去。
明玄离看了江鹤望一眼,漂亮话说出来又不让人反感,果然是深谙为官之道,难怪卫无极要重用他。
“诸位大人也都坐吧,本王今日前来一是道贺,二也是来熟悉熟悉环境。圣上嫌本王游手好闲,所以勒令本王隔三差五地来司天监点个卯。”
嘶,这话怎么听怎么扎心,隔三差五?这跟游手好闲有什么区别。
江鹤望的神情则始终保持着随和与放松,就算明玄离如此明显地挑衅。
“圣上圣明。”
“好了,本王话也带到了,就不打扰各位大人的兴致了。听说司天监有一汪冷泉,酿制出来的豆腐格外鲜美,本王去一饱口福了。”
明玄离背着手出了大门,不管身后窃窃私语的议论声,瞧见了站在大门一侧低着头的一个人。那人驼着背,毕恭毕敬地站着,视线却死死盯着占星台顶端。
瞧见明玄离在观察他,那人迅速转身折向一侧的月亮门,一瘸一拐。明玄离也仰头看了一眼占星台,什么也没有除了日光太过晃眼。
霍相思领着两个,也是除她之外唯二的两个女生员取来起居被褥等物,布置房间。一切安顿好,她出了院子走到走廊折过来左手边的第一重院子门口,看了一下被撬开的锁头。
她刚才瞧见了一角褐色的衣摆,看来那人是进去了。
她推了一下门,陈年不开的院门竟然无声地开了一条缝。缝隙之内,地面堆积的陈腐落叶上飘了一层春日的落红,连着正院一株黑漆漆的枯树一起,透着诡异。
她犹豫了一下,准备转身离开,屋内嘭地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摔倒了。她犹豫一下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枯枝败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听得她头皮发麻,一阵微风吹过落红飘进来,沙沙作响,仿佛后头跟了一只背后灵。
她捂着胸口,掌心之下是她戴在脖子上的乌木珠子,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正房的门。
屋子里有些暗,只有门口一方天光尚能视物,正对的桌子上放着神龛,空空的神龛盒子却不见造像。细细听了一下又不像有人来。兴许是听错了或者说有点害怕,霍相思迟疑了一下抓着门框准备关门离开。
嘭,侧间又响了一声,那声音蛊惑了她让她一把推开门就要往里走。
一阵风吹过,后颈的衣领忽然一紧,她被人给提起来退到了门外,随即整个人腾空而起便到了房顶上。
“嘘。”明玄离捏着她的衣领示意她安静,随即松手揽着她的腰纵身掠过这一重院子到了一处隐蔽的墙头。
“每次相见,姑娘都能让本王刮目相看。上次是智斗鱼怪,这次准备勇斗亡命之徒吗?”两人站立的地方是左右马头墙夹击下的一段横梁,并不宽敞且两侧都有空隙。
霍相思靠着后背的马头墙抓着他的衣服才敢抬头看他,“王爷是说屋子里有人?”
“不止一个,一人负责在里屋弄出动静吸引你前来,一人就藏在门后。”他听见了那极力压制的呼吸。
“只是……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下手?我初来乍到且无利可图。”
“好奇心,因为你不怕死地进了院子或者说差点坏了他们的事。”
她敛眉低首仔细回想这些天在司天监的见闻,“司天监原本并不受重视,或者说已经沦为可有可无的衙门。这次突然被人惦记上走到人前,多半是那人觉得此地有利可图。”
“一个又穷又无实权的衙门……不对,司天监并不是毫无用处。至少在原来是极为重要的衙门,天象预测,人间吉凶和皇权……”
霍相思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脑门上就挨了一指头,后半截话被打了回去。她揉着脑袋刚要开口,才猛然想起自己说了什么。
“王爷别误会,这都是我一个人瞎猜的。当然,这些人来干什么也与我一个小小生员扯不上关系。”
明玄离上前一步几乎贴着霍相思的耳朵小声说道:“这种话在本王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换了其他人,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话语里的警告之意十分明显,她往后缩了一下身子,抿了一下嘴说道:“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说,当然也会是最后一次,多谢王爷提点。”
今日其实天气不错,就连金色的阳光洒下来也显得很温柔。离得近了他甚至看见她低头时轻颤的眼睫还有两颊细细的绒毛和其下细腻白皙的肌肤。
这张脸上的眉眼鼻子嘴巴无一处不长得恰到好处,偏生她像是无所觉一样偶尔露出娇憨,果然是个惑人的。
啧啧,明玄离仰头看了一眼天空,为自己这没来由地对一个身份不明又毫无分寸的丫头生了兴趣而奇怪。
思及此,他也就压住想问她名字的想法后退一步,虽然袖子还抓在她手里,那心里的旖旎却淡了几分。
“本王送姑娘回去。”
“多谢王爷救命之恩。”其实她也救过他,只是上次见面没来得及说,现在再说就显得像是邀功,她也就歇了这份心思。
两人绕了一座院子跳进司天监厨房,刚整好衣服走到院门口,厨房的伙计提着一桶水进来。三人打了照面。
“相思,你怎么在这里?繁星一直在找你。”
“庆王爷想在司天监熟悉一下,我来带个路。”
“小的见过王爷。”
“免了。”明玄离看了一眼他提进来的水问道:“这可是冷泉里的水?”
“回王爷,是的。”
“本王听说用冷泉里的水做出来的豆腐,细嫩爽滑,入口即化。”
“王爷还对豆腐有研究,真是难得。”伙计说着,心里对庆王就生了敬佩之意,这样平易近人的王爷怎么可能是别人口中的纨绔。
当当,当当,前院的钟响了。霍相思心里一惊,繁星说过,那个钟轻易不会敲响。除非司天监里发生了意外,今日新监司上任,能有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