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掖庭是皇帝妃嫔居住的地方,共分为六大宫,分为内三宫和外三宫,内三宫是皇帝宠爱的妃嫔的处所,而外三宫是比较低阶的妃嫔的处所。
而掖庭的奴就分散在掖庭四周的宫苑里,分为前苑和后苑,前苑居住的是身家清白的宫女,负责服侍身份尊贵的妃嫔,而后苑住着的就是获罪的奴,只能做一些粗鄙的活计。
朝颜和楚沈氏等人就被带到了后苑,有管理后苑的大姑姑,告诫了她们在掖庭必须遵守的规矩,比如说不许到前苑,更加不许到六大宫里。
“你们只是卑贱的罪奴,是陛下仁慈收容了你们,在这里你们要统统忘记之前的身份,从这一刻开始,你们只是低贱的掖庭罪奴!”
长相尖利的大姑姑训完话,就把这一批楚家的罪奴分配到各处,楚沈氏和朝颜被分开了,楚沈氏一步一回头,目光里包含了让朝颜要活下去的祈求。
朝颜点点头,以目示意,我会活下去,不会再做傻事了!
她被分配到挑拣各种刺绣丝线的活计,和几十个同她一般出身的罪奴,天不明就要起身,直到夜深了,才被准许回到处所。
吃的是最粗糙的饭菜,穿的是最粗劣的衣服,做的却是最繁重的活计,在这样的辛苦里,朝颜一天天的瘦下去。
掖庭后苑也不是一番平静的,虽然都是罪奴,也分初来乍到和发配来很久的两种,发配已久的罪奴,就会有意识的欺凌初来乍到的罪奴。
用她们的话来说,我们也是如此被欺凌着活过来的。
这一日,在昏黄的油灯下,又挑拣到了夜深时分。后苑的大姑姑还有意的克扣了灯油钱,还把灯芯弄细了一半,虽然点着几盏油灯,昏黄的光线也只照亮了很小的地方。
入宫已久的宫奴,占据了很微弱的光线,把新来的宫奴挤到了昏暗里,朝颜等五六个新来的宫奴,不得不把绣线捧到眼前,努力的分辨着颜色。
如果完不成一天的定额,或者挑选错绣线,就会被罚不能吃饭,不能休息。朝颜曾经在一个月里,几乎天天被罚,到此时,她方明白原来在世间,想生存下去也是最艰难的事,她就不由的想起,楚沈氏担忧恳求的目光。
朝颜在如此残酷的环境里,懂得了,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忍受欺凌,卑微的活着。
做的太久了,朝颜放下手里的丝线,伸展有些僵硬的臂膀,稍微的活动了一下,合上了酸涩的羽睫,微微仰起头。
从她身边传来,一阵低低的压抑的咳嗽声,是跟朝颜同时被没籍入宫的宫奴杨芷。
杨芷是一个娇小的十五岁女孩,从小被娇生惯养的她,无法适应掖庭残酷折磨的她,正在迅速的憔悴下去。
朝颜在前世已经二十五岁了,但是今世的朝颜也不过十五岁,在夏国女子十五为成年,可以谈婚论嫁了。
杨芷比朝颜幸运的是,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深爱着的男人,在她被没籍入宫之后,并没有抛弃她,还为了她而努力着。
朝颜以着二十五岁的灵魂,站在一旁看着杨芷在谈到那个男人的时候,露出甜蜜羞涩的小女儿之态,在心里却是不以为意的。
爱情是甜蜜的,但是真实却是残酷的,所以在杨芷沉浸在幻想的时候,朝颜会立即转身离开,她已经过了靠着幻想生存的年纪了。
朝颜伸展胳膊,也不过眨眼时间,在她们二人面前围拢了五六个旧宫奴,一个个都面带冷漠,不怀好意的看着她们。
杨芷下意识的靠近了朝颜,娇小的脸上血色迅速的褪去了,她和朝颜被欺凌的最多,朝颜是因为相貌美丽,而杨芷是因为胆小羞怯。
旧宫奴变着花样的欺凌二人,不是在走廊上,突然伸脚扳倒她们,就是猛然推她们下走廊,害她们跌倒在花丛里,手脚都被尖刺刺破。
朝颜反抗过几次,反而惹来旧宫奴变本加厉的折磨,后来她就咬牙,默默的忍受下来。
此时旧宫奴过来挑衅,朝颜也不理睬,只管低头跳线绣线,很快的一只手用力的排掉了,朝颜手上的绣线,把她原本挑选好的绣线弄乱了,她必须从头挑拣。
朝颜只做不见,捡起来继续挑拣,打掉朝颜绣线的旧宫奴得意的笑了:“大小姐,现在学乖了吗?!为什么不反抗了?!”
“你不是自恃是楚家的大小姐,心灵手巧,被大姑姑看中,连我们都不放在眼里么。之前我们让你帮忙刺绣,你都拒绝了,怎么这会子,你不敢同我们理论了?!恩——,楚家大小姐原来也不过是胆小鬼!哈哈——”
另一个年龄稍长的女子,清秀的脸庞因为厌恶而扭曲了,她故意踩住了朝颜手里的丝线,不让她整理丝线。
围拢过来的五六个人,听了这个女子的话,也都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冷眼看着朝颜的狼狈,其余的宫奴都远远的退开了,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朝颜和杨芷说一句公道话。
朝颜默不作声,在被打断之后,只是沉默的看着面前挑衅的宫奴。她已经不再是初来掖庭,不懂宫廷生存规则,莽莽撞撞的女子了。
如果需要收起锋芒,才能生存下去,朝颜是不会做无谓的挣扎的,在看清楚了生存的环境之后,朝颜顽强的依顺环境生存下来。
杨芷更加的偎近朝颜,一个高个子宫奴,一把揪起杨芷的长发,把她脱离了朝颜的身边,抛到冷冰冰的地板上,杨芷咳嗽着,趴伏在地板上,好久都没有爬起来。
朝颜没过去搀扶,在这块黑暗冰冷的掖庭里,如果你伸出援手,有可能会害了自己,又害了他人。所以她不动,只是用幽深的明眸,静静的看着她们。
这几个人竟然不敢同朝颜的目光接触,虽然朝颜看似屈服了,不再反抗她们的欺凌,但是她周身通透的高贵气质,还有眼底深处那抹不屈服的倔强,让她们无法直视,就越发的恼羞成怒了。
“拿开你的眼睛,不要看着我们!”第一个嘲笑朝颜的宫奴,一巴掌甩在朝颜的脸上,清脆的巴掌声过后,朝颜的脸扭向一旁,半边脸迅速的肿起来,一缕血丝顺着朝颜的嘴角滴落。
朝颜没有擦嘴角的血丝,只是任凭长发滑落,掩住了她的脸颊。
那五六个宫奴看到朝颜不反抗,也觉得失去了折磨她的乐趣,就对其他的宫奴说:“都回去休息,让她们把剩下的丝线都挑好,谁也不许帮她们……”
看到那些宫奴没有动,为首的宫奴冷冷的说道:“还不走,你们也想陪着她受罚吗?!”
宫奴们陆续的退出去了,大门轰然关上了,空旷的大屋子里只剩下朝颜和杨芷二人,昏黄的灯光孤单的照射在大屋子里,冰冷的空气迅速的包围了二人,让杨芷抱紧了臂膀。
杨芷忍不住哀哀哭泣起来,朝颜默默的挑拣起丝线,杨芷忍不住说:“朝颜,难道你从不感到委屈吗?”
她用手指着朝颜肿胀的半边脸说:“在他们如此欺凌你之后,你丝毫也不感到愤怒吗?!”
朝颜手里挑拣的动作不停,头也不抬淡淡的说:“就算委屈愤怒又如何?咱们也不能不做这些活计,除非你不想生存下去,否则这些活计还是要做好。”
她心里的委屈和愤怒,早已被掖庭的苦难磨平了,现在对朝颜来说,如何活下去才是最主要的。
“为什么?为什么?”杨芷脸上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向着冷冰冰的大屋子质问着:“为什么,是我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我不服,我不服!”
“因为当初错误的选择,所以就要接受这个后果。”朝颜平静的说,如果今日登基的是楚家选择的主子,那么选择当今皇帝的就会落到同她们一般无二的下场,所以没有什么好怨恨的。
“只是那些人欺人太甚,我们都是一样的宫奴,凭什么要如此欺凌我们?!”杨芷从地上爬起来,慢慢的挪向朝颜的位置。
“正因为都是一样的宫奴,她们才会欺凌我们,只为了发泄从前被欺凌的不满。她们就是如此过来的,又怎么会放过咱们?”
朝颜飞快的理顺手里挑拣出来的丝线,放置到一旁的盘中:“天就要亮了,不快些做完这些活计,我们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要想活下去,就必须要忍耐。”
杨芷听了朝颜的话,忿忿不平的开始挑拣丝线,她原本畏缩胆怯的小脸上,此刻露出了一抹狠狞,低低说道:“总有一天,我要让欺凌我的人付出代价!”
朝颜没有说话,想要实现这个愿望,首先要能从后苑离开,但是自古以来,还没有一个宫奴可以离开后苑,所以朝颜认为杨芷希望离开后苑,同深爱的男人在一起的幻想,不过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
而朝颜在被裴老夫人逼迫,狠心放弃那段温暖刻骨铭心的爱情之后,莫名重生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又经历了掖庭为奴的变故,她已经没有任何的奢求,只想在掖庭里安静的生存下去。
有时候,人必须向命运妥协,因为活下去这一简单的要求,已然变得艰难无比。
朝颜和杨芷都没有注意到,大门被谁悄悄的推了了一条缝隙,后苑的大姑姑就站在门口,听到了她们全部的对话。
“楚家的朝颜心胸气度不凡,在后苑里真是委屈了她,而杨芷适合在后宫争宠,嘿嘿,后苑里如今真的来了,两个不简单的人啊……”大姑姑边喃喃自语,边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