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日落，散落一地余晖。群山之巅的美景，犹如佛光普照。
子衿是一个崇佛的人，他会把这一片云海、晚霞、落日的余晖分享给相信自己的人。
幽心，我想把最美好的东西捧到你的面前。对着被金光笼罩一身的蓝衣女子，子衿笑弯了眼角。
“这里能俯瞰盛京所有的动静，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子衿看着若隐若现面纱下的幽心，心不在焉地伸手揭开，一张平凡细腻的脸瞬间仰慕望向天际。
火红的云霞遮掩了半个天空，幽心在余光之中，顺手夺过子衿手中的东西。这块锦帕，沾染了幽心的眼泪。
她不想让谁看到自己的眼泪，甚至是嗅到眼泪的味道。
“你一早就知道楚易在那里，对吗？”景色真的很美，可她更加无法忽视子衿的存在。她深深地望进子衿的瞳孔，耀眼得夺目。
“是。”子衿抽回了手，反手于身后，任由幽心将那方锦帕飞扬在手心。
“因为你是盛京有名的子衿公子，楚易本就是你的挚友，所以你跟踪我。因为你知道，爹爹是不会允许我去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的。对吗？”幽心并没有嗔怪子衿，只是觉得失落。
她发现，一切美好的东西，向来都有些交易的味道。然而，这也是子衿公子为人处世的风格。他在盛京，名望总所周知，三十而立的年纪，名列士族之位，富可敌国。
“前几次就听闻有一个醉酒公子哥，几日以来都光顾着。因着认识，我也不想今后的生活会被一只醉猫给破坏了宁静，琐碎事不断。”子衿挪移着步子，尝试着和幽心面对面说话。“楚易毕竟是大学士之子，没准还是你携手一生的人，你愿意看到他成为盛京的笑话吗？”
“就算你说的都对。”幽心看向不远处的马车，周遭平静得很，无波澜起伏的动静。“可我毕竟不是他的妻子，没有一切实际的假象，都是空像。”
“你这么说。”子衿暗道不妙，这种节骨眼，大学士之子和小王爷都不肯放手，她居然还另有想法。“难道你还不肯忘了宋青城？”
“我和青城一直都不曾分开。”幽心走向马车，她想到了楚易难受作呕的场景。“我还是放心不下他，我去看看。”
子衿随了几步，他想到了酒楼之中，楚易醉酒将幽心差点压倒在地的情形。尽管给楚易做了不少干净的措施，呓语不断的他直到现在才安静下来。
掀开帘子，幽心拿起挂在一旁的水壶，他在睡梦中呓语着要水喝。看着幽心将双手洗净，然后湿润了他的唇角，耐心地一口一口将水细微地流入喉间。
她频频蹙眉，和青城在一起，她不曾碰到这样的状况。楚易是个正人君子，在幽心的心中一直如此。
“他睡下了，你急着回去吗，子衿？”幽心放下了帘子，手中的水壶空了一半。她看着远处的美景，有些不舍。“我还想看看你送我的礼物。”
“你是担心，他这个样子回去，有损门风？”子衿把楚易比作大学士府的门神，倒是不带自贬好友的犯罪感。
醉酒的楚易，生人勿进。几个大汉，都未免能推动他一把。子衿说着往事，幽心能够从他的意向中想到楚易家门口的情形。
“嗤！”幽心一时没忍住，被他的话逗笑了。“如果楚易是那样，那幽心是该担心的。”
落日渐渐隐没在崇山峻岭中，幽心一个人在山顶看完了整个全景。落日、晚霞、云海，这个地方融合了这些美景美物，难怪子衿会喜欢这里。
“他怎么样了？”橘黄色的余光笼罩着幽心的一身，她笑靥如花，轻声询问着。
“闻着酒味，应该会睡到家门前。”子衿看了看天色，逡巡着周围，才放眼到幽心身上。“我们回去吧。”
“也好。”幽心在子衿身旁走过，就像第一次在许府擦身而过一样。
子衿紧随着幽心的步履，她的步子很小，小到子衿能够摇曳出一身的闲散。子衿不慌不忙地跟着，幽心能够听到子衿在身后摇曳折扇的声音。
第一次，幽心有了心思。她并不喜欢子衿算计的方式，也不喜欢楚易醉酒的样子，于是她把他们放在一起，独自一个人霸占山景。
算计和醉酒，勉强算得上是臭味相投。
在回去的路上，楚易睡得很深。不得不承认，楚易的睡容很安静，他的睡相很好看。
细密的睫毛掩盖着水袋，轻笑的嘴角勾起俏皮的机智。这样一个楚易……
“心动了？”子衿掩着折扇，月光照射进帘子，看不清他的样子。
幽心一时愣住了。在月光下，她的手伸向了楚易眼角的泪痣。奶白色的指骨呈现分明的角度，还来不及缩回，就被子衿发现了。
“不会。”幽心知道大过，可依旧不肯妥协。“子衿，什么才是女子心动的感觉？”
“你和宋青城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过吗？”子衿反问，只能在车内看到折扇摇曳出风的弧度。
如磨鬓发，飞舞在雕刻的门帘上，倾泻出飞扬的自由。
“那就是了。”一时间，幽心不再言说。
幽心到府之时，子衿的车驾已经等候多时。幽心看了楚易一眼，她知道是不得进退的多言，却依旧端正了师徒间该有的体面。“楚易，就交给你了。”
幽心下了马车，又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楚易。这一天，何时如此跌宕起伏，感慨万千。而罪魁祸首，不下眼下两人。“帮我照顾好他。”
幽心头也不回，就连道别都来不及听子衿细说。虽不到门禁时间，幽心想着也许再难有机会出府。
子衿看着楚易的睡姿，整理了一下，片刻不到，他的手一恸。
“幽心！”子衿追得急切，几乎是一跃下了马车，他拽着幽心的手肘，在裙摆间回旋着襦裙。
“什么事。”惊吓从锁骨间蔓延，细腻地展现出幽心脖颈间挂着的佛链子。
“明日围猎，你来么？”子衿从胸口拿出了圣上的旨意，那张稀薄的信笺搁在了子衿和幽心的面前。“你把这个交给你爹爹，他会连夜帮你安排的。”
“连夜？”一个女子去那些个荒郊野外做什么？自古围猎之地，盛京都是奴隶跟随而至，士族秋猎之所。
“宋青城也在。”子衿紧接了一句，他频频笑着宽心。“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正是屯兵之际。陛下亲下口谕，所有士族男子都该有些车马弓弩之技，以备报国之需。所以盛京的士族小姐都会在场，其中已经有了你的名字。”
幽心上了名头并不稀奇，她的表舅本就是当朝权贵。幽心伸手险些不稳，她拿到那张信笺，想到了在校场受到的屈辱。“我知道了。”
月上柳梢头，马车内寂静异常。不久，爆发出子衿苦恼地委屈声。“装够了没有，别挤了位置，添堵！”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楚易掬起了头，一转身面对着他，睡姿宛如贵妃卧榻。
“刚刚。”子衿的折扇摇曳着，车帘已经大开，还是扇不掉楚易身上的酒味。“在整理你衣襟的时候，发现你的身上倒是酒味浓郁，面上却是淡淡的醇香。也只有幽心涉世浅薄，才会上了你的伎俩，继而骗了我。”
“几次上你府中，都是早出晚归的，也不知是去了什么圣地。谁知，这回倒是知晓了这么一个圣地。”楚易拍了拍双手，子衿的车内本就很整洁，因而身上不沾半丝尘埃。
“怎么，你也有失态的时候？”子衿不以为然，讥笑垂眸翩翩。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何况真是喝了一些，却不想见到她还是心疼。”楚易并未放过子衿的一举一动，他在子衿身旁落座，制止了子衿摇曳的折扇。“不过，你揭发我的丑态也不尽高明。对于一个许幽心这样的友人，你的手段也挺卑劣。”
“楚易，你倒是对许幽心很有把握。你怎知，我对许幽心真的到了呵护成襟袍之义的地步？毕竟，她只是一个闺阁女子。”
“那你倒也真风流？”楚易随意坐在了车驾前，不去理会车帘里的阴暗。“如此风流，子衿对一个女子上心到这种地步。被子衿愧疚着的许幽心，楚易倒是受宠若惊了。”
“呵呵呵。好，我承认。”子衿收回了折扇，反手于身侧，一同坐在了车驾前，不去质问驾车的马夫。“那你的作风就坦荡磊落了吗？你不也欺骗了她？”
“至少我不会算计她，至少我不会违背她的意愿。至少……至少我不会将她交给一个小王爷……”
夜色下，很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