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长家里出来,爷爷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带着我到了镇上一家专门卖香烛纸钱,还有各种纸扎等丧葬用品的店里。进门之前我看了下挂在门口的牌子,李记丧葬用品店。
我们进去的时候,店里没有客人,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正蹲在地上,低着头糊纸扎,看样子是办丧事送灵时用的引路的纸牛。男子看到爷爷,脸上先是一愣,随后便露出来一个大大的笑容,站起身说道:“王老哥怎么过来了?”随后又把我上下大量一番,“这是老幺那孩子吗?嚯,都成了大小伙子了。”
爷爷本来阴沉沉的脸上在看到这个男子后,也露出见到故友的那种笑,说道:“三通,这几年生意怎么样啊?老幺,这是你李叔,爷爷还给人修坟的时候没少麻烦你李叔帮忙呢。”
我听了爷爷的话,赶紧上前问了声好:“李叔好!”
“哎哎,好孩子。”李三通显然很高兴,搓着手答应着我,又看了看被各种纸扎,香烛等物堆满满当当的店里,满脸歉意地说道:“你看,这店里也每个能坐的地方。王老哥,咱们去家里坐坐吧,正好也该吃中午饭了,咱老哥俩喝几盅?”
爷爷摇摇头,说道:“不用忙活,我还有事,说几句话走得走。三通,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帮忙弄几样东西来。”
“什么东西?”李三通看爷爷脸上的神色慎重,赶紧问爷爷要什么。
爷爷说:“你帮我找四个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办丧事时用的香炉来,一定得要男人的。还有供奉香给我弄一些。”
李三通听了爷爷的话,脸上现了难色,说道:“供奉香倒是现成的,可这香炉就有些困难了,我得先去找找。老哥哥,你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麻烦你了,一定要给我找到。”爷爷从衣兜里掏出来三百块钱塞到李三通的手里,说完还郑重地拍拍了他的手背。
李三通只留了一百块钱,把剩下的塞还给爷爷,说道:“用不了这么多。你等我两天,两天之内我给你找到。”
爷爷倒也没和李三通客气,把他送回来的钱胡乱装进衣兜了里,又说道:“把供奉香给我拿上四把,再带上些纸钱,我先拿回去。你找到以后给我个信儿,我叫这孩子过来拿。”
“成,我给你装上。”李三通边说着,找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子,从墙边的一个柜子里拿了四把香装进去,然后拿了一大包用黄纸剪出来的那种圆形方孔的纸钱转进去,转身递给了我。
我想着爷爷一直和李三通说着要供奉香,我就想知道什么叫做供奉香。结果接过李三通递过来的袋子,把里头的香拿出来一看就是我们平时用的普通的香,一点儿特别的地方也没有。我看着手里的香,愣愣地问爷爷:“爷爷,这个不就是我们平时用的香吗?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爷爷和李三通看着我的动作一起笑了起来,爷爷把我手里的香放回袋子里,说道:“可不就是我们平时用的香,能有什么特别的。”
“那为什么你一直说要供奉香,我还以为是特别的香呢!”我委屈的说道。
“呵呵呵,这个是道观寺院里反卖出来的香。所以才叫供奉香。”李三通看着我说:“香火旺盛的寺院道观,香客带去的香太多用不完的话,寺院道观里就会把它放在大殿里供奉七日,然后再拿出来卖掉,换成香火钱。这样的香就叫供奉香,就像咱们过年祭祖宗和供神仙用的瓜果点心还会吃掉一样。这些供奉过神明先人的东西都是有灵性的了。”
说完这些,李三通又望着爷爷说道:“老哥哥,你这一身本事还真一点儿都没教孩子啊,可惜了!”
爷爷微微笑了笑,没再说这个,只说家里还有些事情,带着我告辞出店了。
从镇上到封龙寨每天上午,中午和下午各有一趟公共汽车。从李记丧葬用品店出来以后,爷爷本想带着我直接回家,谁知道赶到公共汽车站的时候,中午那趟车已经发车走了,下午的车要三点才发。
爷爷在鞋底磕了磕自己的烟袋,呵呵笑道:“老天爷叫咱爷俩今天中午下饭店呢。走吧,咱们也吃顿好的去。”
我父母死的早,一直和爷爷相依为命。爷爷原本想在我这里彻底把白、王两家的恩怨断了,所以放弃了修坟的手艺以后,就靠着家里的几亩水田和平时给村里人家帮工养活我,家里的经济条件一直都很一般,爷爷平时花钱很是节俭。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主动要带我去吃饭店。
爷爷说想吃家乡菜,所以我们就找了一个看起来挺不错的湘菜馆。进去饭店以后,爷爷挑了个靠窗子的位置坐下,饭店的服务员拿了菜单过来叫我们点菜。
我接过菜单一看,最便宜的菜都要五六十以上,不禁有点咋舌,心里想着这么贵爷爷回头肯定要心疼钱。刚要小声问爷爷,是不是换一家便宜点的饭店,谁知道爷爷菜谱都不看,直接报了几个菜名,叫服务员去安排上菜。
我等服务员走了,拉了拉爷爷的衣袖,小声说道:“爷爷,你点的那几个菜加起来要小三百块钱了。”
爷爷一愣,随即呵呵笑着说:“吃吧,咱爷俩好不容易出来吃一顿,贵点就贵点吧。”
我便不再纠结那些饭菜的贵贱,给爷爷倒了杯茶之后,转头去看这饭店里的装修。
这是一家专门经营湘菜的饭店,大厅装修的古香古色的,正中间的地面是用各种瓷砖砌出来的一个二十多公分深,圆桌面大小的小水池,池中有假山,水总还放养了极为锦鲤。靠窗的位置就饭桌,每个饭桌之间用木质的屏风隔离开。
我和爷爷坐的是门口左侧第一个饭桌。从我的角度向前看,能清楚地看到门口右侧第一个饭桌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