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文人墨客风情。
正值仲春时分,惊蛰时节,万物复生,蠢蠢欲动。
九天惊雷万物苏,潇潇细雨染紫红。水暖风涂江南色,苍翠满城树中楼。
江南的春日烟雨里,有万紫千红的花草齐放,有黄鹂蟋蟀的争鸣和乐,有河畔执伞的水乡女子,有说弹评唱的文人水墨。
姑苏城,江南水乡古城。
入眼便是小桥流水,翠绿紫红下,是温婉多情的水乡女子,绣花丝绢,翠烟衫、百褶裙、薄烟纱,肌若凝脂,弱柳扶风,远远瞧上一眼,便撩拨心弦,更莫提近身处,那气染幽香。
细嗅侧耳,隐约可闻茶香、说唱,茶香清幽雅致,说唱声色板眼,掩映着摆桨渔歌、市井言喝,勾勒出姑苏城百态烟火人间。
谈及姑苏城,说弹评唱四字便跃入脑海。姑苏城人,多喜欢是寻一茶楼,上一壶香茗,听茶楼说书人说一说这野史趣事,道一道这官海沉浮,谈一谈这江湖风雨,品一品这鬼怪神异。
姑苏城最大的茶楼,正是城中央的揽月楼。揽月楼依河而建,楼起五层高,雕栏玉砌,气派非凡。揽月楼闻名非是因为气派楼阁,而是因为其内有一位说书人。
此说书人被尊称为诸葛先生,说起书来当真是口若悬河、舌绽莲花,说的故事层出不穷、引人入胜,仅是三言两语,便将听书人带进故事中。醒木一拍,说罢散场时,听书人还不可自拔,或是泪下千行,或是喜色难消。
此刻乃未时时分,正是诸葛先生说书之时。
只见揽月楼大堂,摆了处高台,高台上摆一紫檀长桌和扶手椅。尽管诸葛先生还未开场,可揽月楼早已客座满堂,其楼上环绕而建,皆可望见大堂高台,凭栏听书。
约莫一刻钟功夫,从大堂后走出一人,中年模样,高约六尺,身着青色长衫,踏一黑色布鞋,手握一扇负于身后,文人扮相。待其上台立于桌后,方看清其容貌。
掌声响起,可见此人,便是诸葛先生!
其发髻由两根竹筷随意支起,其余则任意散落。眉毛好似墨笔涂抹,眉角处杂乱无章。其双目灿若星河,漆黑的瞳孔好似看进人心,看穿人世百态。鼻梁高耸,嘴唇薄削,胡须浓密,脸颊并不瘦,却也不肥。这般不修边幅的模样,却是与其白皙的皮肤不甚搭配。
只见其举起醒木,拍在了长桌之上,一声响亮的“啪”,告知来往行人与楼中听书人,说书戏开场,客官请瞧好。
“上谈天上月,下言人间雨,说尽苍生。”
“啪”折扇一展,落身坐于紫檀椅,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响起,一段故事缓缓而来。
“今日高朋满座,众宾客至,当是一大幸事,那便来说一说这江湖中事。”
“苍茫飞雪凛冬寒,袅袅炊烟火中暖。刀剑乍起寒蝉凄,雪染血红无人泣。”
“话说十二年前,江湖中人称南帝剑和北皇刀的两大高手,相约于断空山一战,不计生死,只求胜负。那一战,当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
众听书人只是寥寥几语间,便全身心投入进去,等待着故事的展开,感受着宏伟的画面。
“断空山?敢问诸葛先生,可是那南北交界之山?”台下有人突然问道,其余众人亦想知晓。
“不错,正是那如今断裂的断空山。”
“诸位可知那断空山,以前是何名字?”
众人摇头,皆道:“不知。”
“掩空山,取其山之大遮掩天空之名,后经南帝北皇一战,掩空山断,故改名为断空山。此战,后人称之为,断空之战!”
“嘶~”众人皆惊叹,仰慕向往之。
“啪~”醒木狠狠拍在了长桌上,震的众听书人聚精会神,揽月楼外的路人也是驻足张望。
“断空之战,且听我细细道来!”
乌云低垂,昏暗的天空,偶尔闪过丝丝闪电,沉闷如鼓的雷声,敲打在万物的心头之上。
野兽回巢,虫鸟归寂,花草无声。
千丈之高的掩空山,似华盖,遮掩了半边天。此山与天相接,承地相合,擎天而立,砥地而起,于天地之间,绝然也,复不周也。
掩空山巅之上,傲然独立一男子,紧袖短衫,眉眼粗犷,满头齐肩发散落,不甚狂傲。双手叠合拄一红脊大刀,寒意森森,杀气凛然。
漫天乌云滚滚,闪电作缀,指天高山掩空相映,不甚壮阔。山巅男子蝼蚁大小,于此擎天山、铺展云之画中,怎可得计?
雷声阵阵,若钟鸣敲在心间,提醒着时间的流逝,又好似为即将开始的大战,奏起雄壮激昂的乐曲。
山巅之上,于漫天雷声、风声、万物声里,“踢踏踢踏”的脚步声,缓缓响起。
月牙色长袍,长发束起,剑眉星目,温润如玉,执一点星长剑,嘴角含笑。
短衫男子猛然睁开双目,霎时间,闭目蕴养许久之势,裹挟着滚滚刀意,肆虐而来。
执剑男子笑意收敛,一路踏步而行,凝聚酝酿出的气势,携带着漫天剑意,斩之而去。
这一刻的擎天山、铺展云画面里,两道身影的轮廓,愈加雄伟,愈加清晰,不再是蝼蚁之流,而是撼天动地之人。
踏前一步,提刀而行,刀意开路,力劈而下。
持剑斩去,剑意在前,剑法在后,纵横剑气。
碰撞交错的身影,刀剑交鸣之音,风云变色,山河破碎。
雷声所奏乐曲,亦是愈加激烈,似乎在此画卷的变幻下,谱写强者战斗之曲,描绘刀剑争斗之乐。
天地作景,自然为声,书写下掩空山上,断空之战。
愈响,愈烈。
“诸位看官,可知此战结果如何?”
诸葛一抬首,问遍满座宾客。
“先生快说,莫要卖关子,急死个人。”
诸葛二醒木,“啪”的一声,惊雷楼中起,揽月醒姑苏。
“此战谁胜谁负,无人知晓。只知南望南帝城,十年城锁无人出;北眺北皇山,山封十载绝踪迹。”
诸葛二抬首,复问满座宾客。
“南帝城锁,北皇山封,十年前江湖上的两座大山移开,这山后的江湖风景,各位看官,可否想象一二?”
“定是血雨腥风、争斗四起,这十年的江湖,胜者王、败者寇。不知先生以为如何?”楼中凭栏有客,高呼而应。
诸葛大笑,神色激昂,“南帝北皇二人自成名起,压了江湖整整十年无人敢试其刀剑,两座山既绝了江湖前辈高人上山之念,又断了少年翻山之气,十年江湖,两个人的江湖。如此江湖,何其无趣?”
“可十年沉寂,江湖高手纷纷踏出山林乡野,群雄四起,门派林立,青年俊杰、天才鬼才,如雨后春笋满布江湖。如此江湖,何其快哉?”
“如此盛世,如此百家争鸣之时,方是那座快意恩仇、翻山越岭的百色江湖,如今之江湖,方是江湖!”
“啪”,诸葛三醒木,擂鼓心中撼,梦醒满座听书。
“江湖快意,却不止是快意,厮杀下的血泪交织,亦是那江湖的悲意。”
“一入江湖,悲喜不由己。”
身披一蓑衣,腰别一鱼篓,手握一鱼杆,望着不远处的村落,农家汉子加快了几分步伐。
“狗子他爹,今天钓了几条鱼啊?”村口一妇人正收拾着东西,瞥见了赶路的汉子,笑着问道。
“王大娘。这两日也不知怎地,鱼儿少的很。”汉子语气有些无奈。
妇人抱起晾晒的被褥,安慰道:“有就行,看这天色估计要有大雨,你且赶紧回去,狗子他娘还等着你煲鱼汤滋补身子呢,她现在可是虚弱的紧。”
“好嘞,我这就回去。”
汉子告别了妇人,一路向里走去,村落的人家一边与汉子打着招呼,一边着急忙慌的收拾着东西。
乌云密布,大雨将至。
村旁,是一座山!
汉子刚至家门口,屋内便蹿出一孩童,七八岁大小,边取下汉子鱼篓蓑衣,边说道:“爹,我去煲汤,你去陪陪娘。白日里娘做了噩梦,现在还惊魂不定呢!”
汉子一听急了,随手将鱼杆靠在门后,三两下便奔进里屋。屋内床上躺着一身怀六甲的少妇,腹部高高隆起,瞧着十月将近。
少妇泪眼婆娑,心神恍惚,看的汉子揪心不已。
“彤儿,你怎么了?”汉子蹲伏于床边,双臂小心翼翼的离着被褥远些。
少妇被一声“彤儿”惊醒,见汉子蹲在一侧,满脸的关心,顿时略带着哭腔道:“周郎,方才我做梦,梦见我们的孩子没了,我好怕,好怕。”
说着话间,少妇就要来抱汉子,汉子避让着手臂,嘴里说着:“手脏,别腥着你。”
少妇不管这些,埋首于汉子胸膛。汉子无奈,宠溺的安慰道:“别怕彤儿,有我在,哪怕这山塌下来,我也会抗在你和孩子前面。”
少妇破涕而笑,嗔道:“这可是掩空山,怎么可能塌下来?”
话音未落,陡然间,天摇地晃,宛若末日来临,少妇脸色一变,惊恐道:“周郎,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的梦应验了吗?”
汉子皱眉张望,可嘴里依旧温柔的说道:“不会的,彤儿别多想,可能是有马骑路过。”
“爹,娘,山塌了,快跑,快跑!”那名叫狗子的孩童,奔进屋内,叫喊着,惊恐着,颤抖着。
汉子脸色苍白,猛的起身抱起床上的少妇,吼叫着:“昔儿,快,将地窖门打开,你赶紧先躲进去。”
孩童连忙翻开厅堂处的地窖门,直接跳了进去,摔落在地,他顾不得疼痛,仰头喊道:“爹,娘,快下来!”
汉子抱着吓得不轻的少妇,咬着牙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地窖,只是在这看到希望的一刻,房屋轰然倒塌,块块落石砸向地面,轰隆毁灭之声响彻村落。
房屋倒塌,随着滚石毁于一旦,惨叫声、滚石声、雷鸣声,这声声交织,谱曲出小村灭世之音。
掩空山,断!
“刀剑交错,江湖下,是悲鸣的亡魂。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之所,便有悲喜交加。”
“诸位看官,这江湖恩怨情仇,非是在下三言两语便可说的清楚,只是这江湖之江湖,切莫心向往之。”
“一入江湖深似海,再回首时满红尘。”
“说书三两语,劝君笑听之。往来无过客,皆是红尘事。”
诸葛三抬首,独望大堂一角,笑而问之:“这位小哥,以为然否?”
满座揽月楼听客,皆齐目望向诸葛目光所及之方向。
此人仅愣了一息功夫,下一刻,剑光乍起,寒光四溢,杀意满堂。
一剑,诸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