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府衙
外头，夜幕低垂，在这府衙的一角，却有一处依然还闪烁着一团烛光。
戴升如今身上衣冠整齐，脸上没有半点的睡意，双手反剪在背后，在自己的卧房里面踱来踱去，神色凝重。
此前杨清同他说过的那些话，清晰无比地响彻在耳边。
他心里清楚，依着杨清的性子，无故不会说出此等无头无尾的话来。
再者说来，他戴升不同是一介文官，素不过问边塞之事。
如今，杨清却是说得明白，他出发燕关之日，便是他戴升离开燕州之时。
只是，他又为何作此决策？
戴升依然在房中来回，窗棂上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直到那盏烛灯，燃尽了最后一缕烛油，火苗瞬间熄灭时，便只余一缕淡淡的焦烟往上升腾。
卧房内一下子变得伸手不见五指，戴升在黑暗中静默片刻，最终微微叹息一声，便慢步摸到了床榻跟前，倒头而卧。
他所不知的是，这一夜，同他一般，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还有一人。
那便是燕州府县丞，吴天用。
对于白日里所得知的戴升将离开燕州之事，他的心头涌上万般思绪，久久未平。
虽然将戴升驱逐出燕州，乃是他此行的目的，但是，让其与杨清同行，却并非他本意。
再者说来，让戴升活在这世上一日，他这心头的不安便存在一日。
只有让戴升这块挡路石消失，他吴天用，才能安心地进行余下的打算。
这杨清带着戴升此人，究竟做何用意？
吴天用翻来覆去大半夜之后，这才下了一个决心。
无论这杨清是何用意，这戴升，决不能留。
待到他想明白这此中利害，外头的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
……
翌日，小柳巷杨府
杨清一早便已经起来，洗漱完毕。
却看到不二匆匆进来，俯耳对他低语道：“那戴大人一早便候在了门外头，现在要请他进来么？”
“自然是要的，想来戴大人清早出门，也未用早膳罢。”
不二便领命而去，将戴升自府门外接了进来。
虽然戴升与杨清不算生疏，但是他来此杨府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想来是因为当年那场惨案的缘故，他每每跨进这所宅子的大门，便能感觉着有一股阴恻恻的风，自他的身侧刮过，带起后背上一片寒意。
但是当他抬头，看到杨清正伫立在那正厅门槛后方，戴升突地觉得，那股子不明来历的寒意，已经完全消失殆尽。
这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快步上前，对着杨清道：“下官戴升，参见大人！”
“戴大人又何必如此见外，倒是令本官不敢苟同。”
杨清伸出手去，轻扶了戴升一把：“你我同我天子门生，又何来高低贵贱之分？”
说着，他便示意戴升落座：“不过本官倒是想要提醒戴大人一句，此去燕关，便有马革裹尸之忧，你可真的想好了？”
“大人尚且无惧，下官又有何惧哉？”戴升回得很是干脆。
“好！戴大人之胆魄，令本官佩服不已。不过……”
听到杨清截住了话头，戴升再度站起，对着他行礼道：“有何事，大人不妨直言。”
“不过，此次燕关之行，你我可有血光之灾，不知戴大人对此，有何感想？”
“血光之灾？大人的意思是，我们会在此去途中，遭遇不测？”
杨清点头道：“不错，若是你如今后悔，尚且来得及。”
“人生若是始终坦途，又有何意义？就算这前头乃是阎王殿，下官亦要去闯一闯。”
“好，戴大人果然好气魄！不二，早膳备好了么？”杨清转身看向不二。
“少爷，刚刚在花厅那头备着了，正想同你说来着。”
闻言，杨清便从椅子上站起，对着戴升道：“戴大人，若不嫌弃，不若一道用个膳如何？”
“大人盛情，断不敢辞。”戴升也不推辞，站起身来跟在杨清后头去了花厅。
用过膳之后，不二便对着杨清道：“少爷，东西已经收拾妥当。外头又落了一些雪，怕是晚来这前往燕关之路，会更难以前行。”
“无妨，现在就走罢，不过几十里路。”
杨清与不二上了一辆马车，而戴升依旧是坐进了他此前所坐的那辆。
伴随着马蹄声不断地远去，这条原本便僻静不已的小柳巷，再度恢复到一片宁静。
……
燕州城外，野猪林
有人匆匆前来，凑到一人的耳边道：“大人，那杨澄明与戴升已经离了燕州，就快到这野猪林了。”
吴天用摆了摆手：“下去罢。”
来人如阵风般，转个身便不见了踪影。
此人刚刚离开，吴天用便看到有两辆马车正在风雪中缓缓前进，往他所在的方向，而来。
“预祝大人，凯旋归来。”
吴天用站到杨清的马车前，对着端坐在马车里头的杨清行礼。
杨清抬手撩开了那层厚厚的布帘，面色平静地看向吴天用道：“吴县丞，有心了。以后这燕州，可要全仰仗你了。”
吴天用道：“下官定不负大人所望。”
杨清点点头，对着吴天用摆了摆手道：“你且回去吧，眼看这风雪，是越来越大了。”
说完，杨清便将那层厚重的马车帘子放了下去。
而吴天用也退后几步，将那车道给让了出来，目送着杨清的马车缓缓离去。
待到戴升回头向后张望时，便看到吴天用还是站在原地，身影逐渐变小，最终不见。
“少爷，那吴天用身侧，至少跟了十数人，而且听其纳息之音，有数人身手不在我之下。”
不二端坐回马车厢后，便对着杨清汇报其所见。
“不在你之下？这吴天用，倒是花了大手笔。”
听着不二的话，杨清淡然道：“咱们暗盟的兄弟们，安排得如何了？”
“少爷请放心，都已经按着你的吩咐，各就其位。”
“好，戴升那头的人选，定要优中选优。”
“这戴升虽说政绩平庸，但胜在其心中正。”杨清道。
“少爷说的是，戴大人那头，一早就已经安排妥当，少爷且放宽了心罢。”
杨清听着，突地想到了一事：“不二，我且问你，若你是那吴天用，想要对戴升和我动手，他会如何布局？”
“这个么……”
不二冥思苦想了一番，终又开口道：“原本那野猪林便是一个暗算少爷跟戴大人的好去处，不过那吴天用没有出手，自是该有他的考量。”
“依我看哪，这吴天用怕是把主意打到了前头的落石坡。”
“落石坡？倒是有意思了。”杨清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