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今150年以前,山东发生了一次蝗灾,把庄稼给吃光了,不少受灾的农民携妻带子离开了家乡。有一个农民,叫张大狗,带着妻子和三个儿子来到了天津。当时天津有不少会馆,是外省人在天津做官或经商,有钱了,盖个会馆,为的是联络家乡的感情。会馆里有一项工作就是照顾家乡人,当他们在天津遇到困难时,帮助他们找工作或安排生活。张大狗领着媳妇和儿子来到了山东会馆,可巧正赶上有直隶省总督府的一个也姓张的正在会馆聊天,这姓张的是总督府听差的。因为都是山东人又都姓张,就在会馆附近找了间门脸,把他们安置下,并且资助了他们些资金,叫他们开了个卖煎饼的铺子。
山东人爱吃棒子面摊的大煎饼,这手艺不用学,支上铛就能摊。当时,这大煎饼在天津人眼中是新鲜,开始时还红火了一阵,可日子一长生意就不行了。因为煎饼现摊出来的柔软可口,可放得时间长了,凉了,那煎饼就硬了,一碰就碎。碎的煎饼卖也卖不出去了,只好像做面汤似的,炝好锅放点水,然后把碎煎饼放进锅里当饭吃。头几天孩子们吃了还没说什么,可吃了三天,老二说话了:“我不吃这玩意,我还吃煎饼大葱。”老张为人朴实,生活上也节俭。虽说是碎煎饼,可这也是粮食啊,俗语讲汗滴禾下土,粮食来得不易啊。不吃?扔了多可惜啊,再说,他也舍不得扔。他还没说话,媳妇说话了:“孩子啊,这东西不吃不都糟蹋了吗?”
“糟蹋了我也不吃!”孩子还挺拧。
他爸爸一听急了:“你这个熊小子,拿不吃吓唬谁?饿你小子三天,我看你吃不吃!”
“饿三天?饿半年我也不吃!”
他妈妈说:“你为啥不吃,说出来我听听。”
“太软,没嚼头,像粘粥似的也不解饱。”
“哦,没嚼头,那好办,你就先吃碎渣然后喝汤。”
二小子一听没词了,就埋头这样吃了。
别看二小子不言声,可这一家子都走了脑子。因为没嚼头都有感觉,大人不说,那是怕糟蹋粮食,孩子们不说,那是怕挨斥。吃完饭后,老大和小三把老二叫到河边,哥仨商量着怎么度过这吃饭关。因为他们小哥仨都是成年人了,最小的小三也十七岁了。孩子们打来天津看什么都新鲜,经常去侯家后一带玩,侯家后在三岔河口的西边。那个时候南来北往的船只挺多,船工们在天津落脚后,就到运河边上玩,说玩,实际上是吃吃逛逛。当时侯家后店铺林立,摊贩云集,是一个热闹的集市,尤其是卖各种吃食的多,如:高贵友的狗不理包子、大胡同的石头门槛素包、陆记炸糕、文昌阁的吊炉烧饼等等。尤其是那宜兴埠的煎饼果子,这也是煎饼,可人家的煎饼是水磨绿豆的糨糊摊的,放上三五天也坏不了,也干不了,也碎不了。他们哥仨经常来,对这种煎饼特别感兴趣。
天津人,现在吃早点或买小吃都是早晨,可那个时候的生活习惯跟现在不一样,那时人们都忙于去干活挣钱,早晨好歹吃点就行了。早点不外乎是浆子、豆腐、果子、烧饼,间而有豆皮卷棒槌果子。像那花样繁多的小吃都是下午五六点钟,那时人们叫做后晌午,才出摊,现做现卖,一直卖到天黑完事。张大狗他家的煎饼是早晨卖,天津人早晨不习惯吃饽饽、饼子一类食品,尤其是不习惯吃棒子面做的东西,那棒子面大煎饼当然只能热闹一阵了。又因为他们那个煎饼铺是在万德庄大街上,紧挨着赤龙河,把煎饼摊挪到侯家后去确实没那种条件。在小哥仨的怂恿下,张大狗就干起了煎饼汤的买卖。那时,万德庄东桥是一块开阔地,是人市。人市,就是穷人找活干的地方。上这儿吃煎饼汤的都是穷人,他们不认煎饼,尤其不认那改成绿豆面的煎饼,认为,这哪是煎饼,这不是锅巴吗?锅巴就是熬糊了锅底上粘的锅巴,张大狗也就把煎饼汤改成锅巴汤了。张大狗年岁大了,不如那仨小子脑子好使,尤其是老二,他在侯家后吃过老豆腐,他看人家那卤子打得好,用大料炝锅,汤里还笼上芡,比起那汤可强多了。他回来后跟他爸爸一商量,就用那豆腐脑的卤子,放上锅巴,这回那味道可就大变样了。不到半年工夫,锅巴汤卖出名来了,小哥仨也高兴了。
有一天,李鸿章上西局子去办公,西局子就是海光寺。李鸿章当时是直隶省总督兼北洋大臣。
海光寺,原名普陀寺,是1705年建起来的。1719年,康熙来到天津,游览这座寺庙时有所感触,提笔写了“海光寺”三字,由此普陀寺改名为海光寺,从此海光寺声名大振。又因海光寺风景宜人,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来此游览,赋诗作画,给后人留下了不少珍贵诗篇。海光寺还因为第二次鸦片战争,英法俄等国于1858年逼迫清政府签订的《天津条约》而出名。另外,李鸿章在兼北洋大臣之前,清政府把海光寺改成了一个军工厂,李鸿章接管后,招聘了外国技术人才,从外国进口了设备,招募中国工人八九百人,几年工夫,海光寺已改成了天津机械局西局。另一东局,即现在的东局子,是制造炮弹的工厂。西局不仅能造装甲车、枪支、弹药,还开办西学堂,培养了大批军事人才;有电报局、水下武器局,水下武器局曾造出过潜水艇;由单一的生产枪支扩大到冶炼铸造、金属加工、基本化学等领域,成了一座大规模的军工工厂。
李鸿章一天去军工厂办公时,跟随员张连生说:“天天喝浆子,吃豆皮都吃腻了。你给我出个道,咱改改口。”这个张连生就是帮助张大狗一家的那个人。他说,“万德庄桥那有一家卖锅巴汤的,这种东西咱天津还没有,这是我们老家的一个老乡干的,您不是想改改口吗?咱上那吃一回看看?”张连生为什么要领李鸿章去吃锅巴汤呢?因为,张家小哥仨不断改进的锅巴汤,他吃了好几次了,加上他提的建议,这锅巴汤可比当初的煎饼汤强得不知多少倍了。他几次想推荐李鸿章去吃,始终未找到机会。他倒不是想借此为那锅巴汤传名,而是想博得李鸿章的欢欣。哪知李鸿章一吃,反倒勾起他的馋虫来了,一连去了三次。
李鸿章原来是在家吃早点,旧时的官员,尤其是与西太后接近的官员,起得都很早。不是有一句话叫做:“文官待漏五更寒”吗?说的是官员们都起得早,已经形成习惯了。李鸿章三天未在家吃那当差给准备的早点,引起了李鸿章妈妈的注意。第三天晚上,李鸿章在他妈妈那屋坐着聊天时,他妈妈问起了为嘛不在家吃早点,李鸿章就把在万德庄吃锅巴汤的事说了。他妈妈一听,说:“有这么好吃的东西?!那你明天叫当差的给我拿来我尝尝。”李鸿章一跟张连生说,张连生立刻到了张大狗的铺子里把这事告诉了张家父子。因为这是总督大人妈妈要吃,他叫小二把锅巴汤做好点。为这事,他上一家饭庄借来一个提盒,为了叫汤保持温度,又学来一个炭盆。转天,张家老大、老二,提着提盒要走,小三非要跟着去,小三去的目的是想看看总督府是嘛样的,也是小孩的好奇心。张大狗说,哥仨就哥仨吧,要记住到那儿不许乱说,人家不问不许说话,人家说嘛话都给我带回来。
总督府在三条石大街的东南口上,可不近啦,棒小伙也要走半个钟头,好在,这小哥仨年轻,没把这道放在心上。简段截说,到了总督府,这时李鸿章早就走了,当差的把他们领到了东厢房。刚坐下,就听见里头有人喊了,这哥仨赶紧来到后院,进了一间大屋,就见一个长得挺富态,一头浓密的灰白头发的老太太,不用问,哥仨就知道这是李鸿章的妈妈了。三人赶紧过去给老太太磕了一个头,一边嗑一边说,给老太太请安,等老太太叫起来时方敢站起来,这都是那张大伯教给他们的。
当老太太叫他们把那锅巴汤递上来时,小三把提盒盖拿开,老二把炭盆上的卤子先端在桌上,老太太一看就说:“这就是锅巴汤?”
“是!”
“有干的吗?”
“有!”老大说着把那绿豆面做的锅巴,也就是把摊好的煎饼切成像柳树叶似的长条锅巴端了上去,小三跟小二紧跟着把那调料摆在了桌上。
“这怎么吃啊?”
老二跟着就把吃的方法说了出来。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筷子把锅巴夹在汤里,然后用小勺把拿油调稀的麻酱淋到锅巴上,又用小勺了一小勺酱豆腐,也是调成粥状的,然后又撒上一小撮香菜,然后问:“您爱吃辣子吗?”
“噢,还有辣子,拿过来我看看。”
当老太太看过辣椒糊之后说:“辣子我最爱吃,可你们这辣子做得太粗了点。”老太太说完,又说:“行,先放上点,我吃着看。”
老二把锅巴汤吃前的全套操作完成之后,老太太一看心里可高兴了。那芝麻酱是用香油调的,香味浓郁扑鼻;那辣椒糊是把红尖辣椒用油炸酥,显得红艳香辣;酱豆腐更是粉中透紫,蛮是好看;特别是那鲜嫩的香菜切成碎末,撒在上面更增加了一股清香。这碗锅巴汤真是各色齐全,不用说吃看着就那么馋人。
经老二一指点,老太太吃到嘴里,感觉到这锅巴汤还真是不错。老太太在天津住了好几年,什么好吃的东西都吃过,可就是没吃过这玩意,一边吃着一边称赞说:“不错,好吃”。别看六十多岁了,吃劲还真不行乎,不大工夫,一碗锅巴汤吃完了。
老太太吃完了,当当差的递过手巾把,把嘴擦干净之后,又说,“这玩意是你们家乡的菜吗?”
“不是,”老大刚说完不是,老二说,“是我们一点一点琢磨出来的。”
“你们?是指谁?”
老大说:“这锅巴就是用绿豆面摊好了,切成这个式样的,这是他,”指着老二说,“想出来的法子。那卤子是小三跟人家学的。”他刚说到这,小三说了:“那些零碎是我大哥一点点加的,开始没有麻酱,也没有辣子,因为我们山东人爱吃辣,他才想出来放辣椒糊的。”
老太太一听,心说,这小哥仨还真是个做买卖的料子。她为什么要问这些呢?因为她吃的时候就想,好东西要有好名字,所以才问这些。她跟着又问:“你们知道我问这些干什么吗?”这哥仨一口同音说:“不知道。”
“不知道好。我告诉你们,在天津做买卖要懂得创牌子。像那东门脸的恩发德包子,全天津都有名,因为他的牌子叫恩发德;还有大胡同口上有个石头门槛素包,也是石头门槛作牌子;还有那陆记炸糕,文昌阁的吊炉烧饼,这都是人家创出来的牌子。有也就是说有个名号,也就是说你卖的这个东西有了名字,人们就会慕名而来买你的东西。你们这个锅巴汤,不!”老太太突然冒出了个“不”,把小哥仨给弄糊涂了,就见老太太又说:“锅巴汤这名字不好听,不如叫锅巴菜好听,你们看好不?”
“行,行,老太太说叫锅巴菜,我们回去就把汤改成菜。”老大立刻做了回答。
“名字改了,咱再说说,这锅巴菜得有个牌子,你们说叫嘛好?”
叫老太太这么一问,哥仨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怎么回答。老太太一看他们不言声,于是又说:“拿你爸爸的名字作牌子就行。你们的爸爸叫嘛名字?”
“我爸爸叫张大狗。”老大这么一说,老太太乐了,跟着就说:“我不是说小名,我是说你爸爸大名叫嘛?”
“我爸爸没大名,从小就叫大狗,一直叫到现在。”老大又作了具体回答。
“哎,这大狗的牌子不好听。”老太太说到这,又寻思了一会儿又问,“你们哥仨都叫嘛名字?”老大说:“我们哥仨也没大名,也都是小名。”
“别管大名小名,你们三人叫嘛名字说给我听听。”
“我叫大头,老二叫小福子,老三叫小来子。”
他们仨人一报名,把老太太给难住了。老太太还真走脑子了。她想问他们山东哪的人,一想不行,应该起个天津人认可的名字,因为这种吃食是在天津想出来的,必须有地方味。后来又想自己给起个好听的名字,又觉得不妥,自己起的名字,牌子创不出去自己脸上也无光。想着想着,眼前忽地一亮,心说有了。她想到这就说:“我看就拿你们哥仨的小名当牌子吧。你叫大头,他叫小福子,小三叫小来子,一个人拿出一个字来,就叫‘大福来’吧。”这哥仨还没等反应过来,旁边听差的跟着说:“你们这小哥仨可真是大福来了,还不给老太太磕头谢谢。”这小哥仨这时才明白,立刻跪在地上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老太太叫听差的赶紧把他们扶起来。就这样,大福来锅巴菜的名字喊出来了。
后来,李鸿章叫张连生找人写了“大福来”三个字,叫张大狗做块牌匾挂上了。后来因为万德庄离总督府太远,就把大福来锅巴菜铺搬到西大湾子来了,因为西大湾子当时还是未改道的南运河河边,从三条石口坐船到西大湾子不太远。
大福来就这样出了名,一直沿袭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