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道空洞的目光,漆黑深邃,仿佛无星无月的夜空,它穿透重重迷雾,霏霏小雨,透射在赵步笙身上。
那是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它弥散在空气中,让空气都变得那样沉重,压抑,压得赵步笙难以喘息。
纵是两只手紧紧地扣着树木,竭力地支撑着那沉重的力道,可双腿还是在颤抖,弯曲,脑海中一片嗡鸣。
那是对恐怖力量的臣服,无以反抗的颤动,竟让赵步笙没有逃跑的勇气。逃跑,亦是死路一条。
赵步笙可没有丝毫把握能逃脱,他此刻便像身处一片黑暗,没有一点光明。
月神界只有四妖!这个一身白衣染血的家伙从何而来?为何他的气息那般恐怖,带着强烈的血腥之气,弥散。
赵步笙剧烈地咳嗽着,口中竟有腥甜之感,胸脯起伏。那个白衣染血的家伙在向赵步笙走来,一步一步都显得那般沉重,可他的眼神依旧空洞,没有任何情感。
空洞而无物,他需要寻找的一切,已经消逝在过去,消失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之中。
白衣的腰间配着一柄长剑,这柄剑通身漆黑,就像黑河水一般,就似无尽的夜空一般。可剑身亦是黑色?不知。
白衣染血的那人并不再走近赵步笙,却是停步在数丈之外,手已经慢慢地探向腰间。
忽而,白衣将隐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放在漆黑的剑柄之上,一声坚决而果断,气震山河之势的吼声:“杀!”
赵步笙欲要迈步逃跑,奈何却不能动弹半分,整个身子都被死死地钉在原地。
白光过刃,明亮如日,光辉耀眼。一剑杀伐,唯有死亡。
“诡面!”远处是白桐的呼喊声。
也便在那一瞬间,赵步笙再也抑制不住喉间的腥甜,一口鲜血啐出,单膝跪倒在地。
白光刹那消散。
“你小子怎么在这里?”白桐向远处奔来,掀起狂风阵阵,山间的白雾乱舞一团,“你流血了?你怎么流血了?青雨姐姐瞧见,还以为我又欺负你了。”
“你瞧瞧,你说的是人话么?”赵步笙面色苍白,擦拭着口角的鲜血,抬眸四下寻望,已无白衣身影,地上却是一道数丈长,几尺宽的裂缝,“你不应当关心我受伤么?如何又说到你的事了。还有,这月神界当真唯有我们四个妖?”
赵步笙的眼中尽是严肃,这白衣人令人防不胜防,以赵步笙目前的修为,那可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白衣染血的家伙就这般放过了他,方才不过是白桐呼喊了赵步笙,也便因此?
“除了我们四妖,别无他妖,你如何这般询问?”白桐颇为不解,不知赵步笙为何突有此问,不过,他还是反应过来了,瞧着远处的裂痕,“你是被别人打伤的?此人的修为还真是高深啊,竟能将月神界的土地弄成这样。”
白桐却是向着那个裂痕走去,眼睛张望之下,缓缓地蹲下身子,用手摸着松软的泥土。
“不错,一个持剑的白衣男子,身上染着鲜血。他的气息很恐怖,修为很高。”想起白衣男子的那一剑,赵步笙还有些心颤。
赵步笙在白桐的搀扶下站起身子,呼吸有些沉重。
“怎么样,还死不了吧?”白桐咧嘴笑着,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你小子命还挺大的,这一剑我都接不下来,你竟还活着,也不知那人为何放过你,要是我想要杀一个人,哼哼。”
眸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嘴角上扬带笑,与白桐天生的阴柔相配合,竟有些说不出的狠辣。
赵步笙全然摸不透白桐的性子,只是觉得这只猫很多变,苦笑道:“也算我命大,还不错,活着真好。”
“此事有必要告知龟爷爷,还有青雨姐姐。”白桐思量几分,难得面色认真,“我们刚醒不久,兴许青雨姐姐与龟爷爷知晓此事。”
赵步笙皱了皱眉头,思忖着白桐那一句“我们刚醒不久”,那岂非他们睡了很长时间?
“怎么,可还能自己走路?”白桐独步迈出,却又回望着佝偻着身子的赵步笙,“我可不会如青雨姐姐那般背你。还有,一个大男人若是受这点伤便是哭天喊地,我会瞧不起你的。嘿嘿。”
被白桐奚落了几句,赵步笙心里有些怒火,反嘴道:“哼,我又哪里需要你背,我身体硬朗得很,血多,吐一些也无碍。”
又将口中腥甜的咽下肚子,赵步笙迈着阔步紧跟在白桐身后,竟也没有落下。
“我道你只是一个任人欺负的家伙,没想到倒还有些血性,不过,你的修为低我一日,便得受我一日之气。”白桐瞥过赵步笙,又向着前方瞧去。
赵步笙默不吭声地走着。
黑水河边,赵步笙坐在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头上,石头的冰凉透过薄薄的白衫传到身上。
“这么久了,龟爷爷怎么还没有出来?可是他睡着了?”白桐有些不耐烦,在原地踱步。
“龟爷爷若是睡着了,动则百年之久,你瞧一瞧你说的话,可是思考了?”青雨白了白桐一眼,“你这猫,就是没有耐心。”
“几百年的毛病,也改不了了。”白桐嘿嘿一笑,又挠了挠头。
如此推算,如今身为诡面猴的赵步笙恐怕也有几百岁了。赵步笙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还是那般年轻,英俊。
倒是脸上感觉有些黏糊糊的,不如去河边洗一下脸。赵步笙站起身子,向着河边走去,缓身蹲下,正要掬一捧水,却被白桐拉了回来。
“喂,死猴子,你活得不耐烦了?敢动这幽冥河水?”白桐骂骂咧咧,没有一点客气的模样,“你该不会真的一点也不记得那些禁忌了?”
赵步笙咦声道:“禁忌?哪些禁忌?我不过想要洗一下脸,哪有那般严重?”
“黑水通幽冥,诡面晓阴阳。你眉间的第三只眼若是沾了这黑河水,就永远也别想睁开了!你说可是严重?”
赵步笙下意识地摸了摸眉间,如常人无二,而幽冥河之中映照的自己,额间却有一条隐约的金线蜿蜒,神秘莫测。
黑水通幽冥,诡面晓阴阳。
“白桐,你就不能对诡面温柔一些?你这家伙总是欺负诡面,我可有欺负过你?”青雨捋了捋袖子,似有大打出手之意。
“慢慢慢,青雨姐姐莫生气,我也是好意,好意。”白桐连连求饶,却又小声嘀咕,“若非我斗不过你,哼哼。”
幽冥河中忽而响起沸水蒸腾之声,龟爷爷拄着拐杖,浮现在水面:“你们这些小家伙,又唤我老人家出来作何?我这把老骨头,可是经不住你们这般折腾。”
青雨搀扶着龟爷爷,谦声道:“爷爷,诡面道他瞧见了白衣持剑男子,还将他打伤了,我们来此地也不过问你,这是如何一回事?”
龟爷爷拄着拐杖,缓步行走,口中念叨,唉声道:“外人入我月神界,游荡于月神界的英魂便会走出,将外来者歼灭。”
赵步笙微微愣神,站起身子,瞧着长须老人,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身份被拆穿。青雨与白桐都回首望着赵步笙,令赵步笙有些不自然。
“又或者,诡面的阴阳之力在化形时觉醒,故而瞧见了行走在月神界的英魂,触怒了英魂,故而受了伤。”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着,“还有,红月三日之后便全然而至,到那时,整个月神殿的英魂都将游荡在月神界,进行大清扫,覆灭外来者。”
老龟说话似是而非,令人遐想连篇。赵步笙背后冷汗连连,就是这么一个英魂就足以收了他的性命,若是英魂全然而出,恐怕他将被碎尸万段。
“而在那时,我们也将进入月神祭坛,将你们三人传送出月神界,寻得预言之神所言的那个有缘人。”这老龟说话总是喜欢歇气,赵步笙都快被他吓死了。
“那若是我再瞧见那些英魂,当如何?英魂的力量太过强大,我一点反抗之力也没有。”赵步笙小心翼翼地问道。
关乎生命的大事,且不可儿戏。
“额,虽英魂容易被触怒,可只要你对他们视若不见,那便无碍。”龟爷爷似是而非道。
“整个月神殿有多少英魂?”赵步笙还是有些不放心。一个两个英灵倒无碍,还是不容易碰上。如今夜这般的情况,那也是赵步笙太倒霉了。
“也许也便十万,也许二十万,不记得了。”龟爷爷沉浸在遥远的回忆,抚摸着长须。
你瞧一瞧这说的是人话么?整个月神殿的英魂全然而出,上十万的人,你让我视而不见!我掘你祖坟了,我瞎啊。
“哦,还有,明日我们便先行至月神祭坛,将一切事情交代好,以防万无一失。明日一早,记得来找我。”龟爷爷转身便向幽冥河中而去,咕噜咕噜地沉下去。
“为何龟爷爷能生活在这幽冥河中?而我却不能碰这幽冥河水?”
“你这话问得真愚蠢,龟爷爷是龟,自然生活在水中;你是猴子,在水里你能活?”
这番解释全然无错,赵步笙无言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