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惊天这家伙倒还活得安静惬意。斜阳晚风凰树下,满身金光闪闪的,颇有隐士之风。”柳子冥说笑之际,身子已经踮出,悄无声息地纵身翻过侧篱墙,乾坤袋下泛出翠玉。
虽只是刹那的事情,可莫忘了赵步笙可是号称过目不忘,任何事情入了他的眼睛多多少少有印象。翠玉通体透明剔透,似春日的一池碧水,充满生机与活力。
以一言盖之,此物价值连城。柳子冥还当真是个有钱的公子哥,家中的底子很厚实。
柳子冥悄然靠近步惊天,也不知柳子冥修为高深,亦或步惊天太过沉迷,手中的书被一把夺取。
初时步惊天面色上闪过愤怒,转头瞧见是柳子冥,面上的神色收去,挠头道:“柳师兄,你回来了,灵猴可抓到了?”
柳子冥幽幽叹息,眼神落寞,手中捏着的《神火诀》不曾瞧,便是坐在石凳上,不理睬步惊天。
步惊天瞧着柳子冥两手空空,意识到自己兴许不应当问,灵猴想必也未到手,可却不知说些什么,竟与柳子冥大眼瞪小眼。
柳子冥见步惊天略微惊慌,不知所措,便将手中的《神风诀》交换给他,无所谓道:“一只猴子,早晚也跑不掉,步师弟竟比我还在意。”
赵步笙此刻才从篱墙外慢步走到凰树下,坐在靠近凰树的一侧,仰头瞧着青红的叶。凰树?
“今日去了桃林,可惜没有帮上两位师兄的忙,无功而返。”赵步笙随意与步惊天搭了一两句。
而李墨雨却是转身进了房间,没有理睬步惊天的招呼,颇为冷傲。
“李师兄一向如此,恐怕又去练功了,修行便是他的命,一刻不修行就浑身难受。”柳子冥右手轻轻地扣着石桌,侧望树上的黄鸟。
四下安静,风吹凰树轻然声响,天地皆为寂然。
“咳咳,咳咳咳”几声急促而沉重的咳嗽声掺杂在晚风中,尤为刺耳,令人的心都往下一沉。三人目光不由而同地瞥向左方通往山上的小道,灰白的袍子自黑暗中渐出,却不及满头如霜的散乱白发刺眼。
佝偻的身影令人熟悉,干瘦的手握住成拳捂在嘴前,不住地颤抖,走得似乎很艰难。
陈老仿佛又苍老了许多,抬头的那刻双眼深深凹陷在眼眶中,眼神浑浊仿佛蒙上一层白。山路崎岖不平,陈老伏着身子,左手撑着树干停留。
若赵步笙未曾记错,陈老的头发前几日还是黑胜过白,可才多久未见,青丝化白发。
最为震惊的莫过于步惊天,今日清晨他是瞧着陈老走出院落的,那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脸上容光焕发,两只黑色的眼睛闪烁着光芒,令步惊天不禁猜想有何好事发生。
可步惊天如何敢问,陈老的事情从不与人说道,问了也无济于事。
偏僻的小镇上,当初步惊天不过是一个衣着破烂的少年,三餐无温饱。彼时正值夏日,天上的阳光正盛,步惊天穿着破布衣服,一如既往地蜷缩在小镇尾的危墙下,逃脱烈日炎炎。
那个面色严厉的老人站在步惊天身前,着实将他吓着了,还当镇上的乞丐帮子又来收地盘钱了。
“可想要一日三餐温饱?”这恐怕是步惊天平生听过最为动情的话了,也是此生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总之,那时步惊天重重地点头,像啄米的小鸡,眼睛里焕发着光彩。
更令步惊天没想到的,便是踏上了一条自己都未曾想到的旅途,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
可步惊天从未与陈老有过真正的交谈,一是他不敢也不知如何去开始,二则是陈老每日神出鬼没,难得见到他的身影。
目中那个颓废的老人让步惊天心中有些泛酸,莫名其妙的。赵步笙就坐在石凳上,屁股冰凉,却也随着步惊天的起身而起身。
步惊天朝陈老奔过去,面色未有担忧,可眼睛却是骗不了人。一直受到李墨雨与柳子冥的“言传身教”,却从来未曾被带歪的呆子。
再如何也得唤陈老一声师傅,赵步笙自然也迎着而去,最乖的柳子冥察眼观色,虽步惊天最先起身,却跑在步惊天身前,一身步法展现得淋漓尽致。
瞧见自己的师傅受伤了,竟还有心情施展身法,飘逸如风,也不知这家伙是高兴还是如何,反正瞧在赵步笙的眼中,柳子冥身法高深,忽左忽右,忽左忽右。
柳子冥上前扶住陈老的胳膊,眼睛上下扫道:“陈老,你这是怎么了?瞧起来甚是憔悴,可是受伤了?”
受伤好啊,陈老便能多行休息,也不便这般劳累,届时柳子冥也可外出散心。
陈老左手拂开柳子冥的双手,唯独眼睛斜视,厉声道:“怎么,我便是连走路都需要你来搀扶?有这功夫还不如提高你的修为,也能早日逃离,可是这样?”
柳子冥悻悻然,瞧这老头子尽在说实话,当着两位师弟的面,很没有面子的。
步惊天瞧着柳子冥被训斥,楞在了两三丈外,手足无措地瞧着陈老。陈老的身子比前些日子更加佝偻,恐是背上承受着山岳,行走也维艰。
也不知下午的浑天黑日,横空而下的千丈龙蛇紫电可与陈老有关,恐怕他受了很重的伤势。
“师傅,我已经将那些医书交付给了赵师弟。”步惊天也不知为何自己找不着话说,半低着头道。
赵步笙又该说些什么?他也不知晓,他只是在陈老瞧着他时腼腆一笑,好似不妥,又收回笑容,端端地站着。
两人不过是师徒关系,并无太深的情感,若令赵步笙心中有波动,那纯粹的无稽之谈。
并非是人便能在赵步笙的心中留下痕迹,人生长路许多人不过一片叶,许多从赵步笙身旁飘过,就是连被他瞟一眼的资格也没有。
情啊,容易伤身体,莫要轻易动情,做个无情人,这是赵步笙曾对自己说的话。
陈老独自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行路走走停停,右手抚着胸口,三人都未曾瞧见陈老面上的痛苦之色。
见陈老进了房屋,唯独步惊天有些担忧,喃喃自语道:“师傅这是怎么了?他受了很重的伤,我去问问他可有需要。”
步惊天虽害怕被陈老骂,但还是向着陈老的房间跑去,在门口犹豫,手还是敲着门窗问道:“师傅,你可有什么需要?徒弟为你去准备。”
陈老说话很简短有力,干脆而直接:“滚!不要再来打扰!”
步惊天碰了一鼻子灰,面色很是丧气,低头向院中走去,时不时地回头瞧着黑暗处的房屋。
天已经暗淡了,天上依稀有两三星光,不过西方的太阳才完全沉没。陈老的屋中没有光亮,天上的月光已落在门窗上,仿佛一层霜。
秋霜自然是冷的。
柳子冥干脆地坐在凰树下的土地上,右手放在半撑的膝盖上,左腿尽量打直,笑着劝解步惊天:“陈老的修为你还不相信?何必过分担心?招惹一身的麻烦与臭骂,又何必?”
步惊天长长谈着气,再次回望,眼眸深深。
“瞧你那模样,跟个闺中怨妇似的,我的手都在发痒了。”柳子冥究竟是冷嘲热讽,还是关切步惊天,不知。
再观赵步笙倒是清闲,双手撑着下巴,长睫毛下的黑色眼眸映照着天上的群星。
夜风深时,身上的衣物单薄,总会引起远游人的思乡情。地球的那一端,有自己的两个好兄弟,恐怕今生便如此遥隔千里。
一些人影,熟悉的场景在脑海清晰又模糊,似在昨日发生,却又无迹可寻。也不知青雨姐姐如何了,毕竟她是很关心赵步笙的,咳,也许是关心诡面。
月神,修炼成古神的传说,想必在这大陆上留下了不少的传说。以后,却不知我又能在这大陆上留下多少脚印,也许不过是宵小之辈。
赵步笙偶尔也喜欢自嘲,但他认定的事情却从未放弃,就是再如何也会前行。脚下的风景已经看够了,远处的风景更迷人,难道不是如此。
月上青山,星漫夜空,大地清晖笼罩。
柳子冥的皙白皮肤更清秀,透着点点光亮,紫衣彰显着独一无二的高贵。他站起高挑的身子,不失笑意地伸着腰,自言自语道:“我先回房休息了,你慢慢赏月观星,往后兴许还能混个国师玩玩。”
赵步笙望着柳子冥途径陈老的房间略微停顿,又侧头一望,才转进自己的房间。
一片红透的凰叶飘落,凰叶中映照着人影,白衣玉带手持笛,欲上远山。山红欲燃,天地烈烈大火,九霄紫雷滚滚。
叶中幻想片刻,红叶捏在手中,清晰的纹路,冰凉的感觉,它不过一片红叶而已。可方才映照的景象,又是如何回事?
陈老当初属于那样的世界,他又为何来到通天峰,赵步笙望向黑屋,抿嘴一笑。他人的事情,自己关心太多了。
幽暗的山林中,顺着小道而上,那双绿油油的眼睛时隐时现,就像一匹凶恶的野狼,充满了欲望和贪婪。
但它却不敢靠近这里,只是远远的望着,望着树下的少年。而树下的少年却是浑然不觉,这样的危险就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