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高等异种给怀生打了一针,被挣扎的她差点打掉了针管。但不一会儿怀生就被喉咙处骤然火烧般的疼痛给汲取了所有气力。那异种力气竟然出奇的大,手处有厚厚的一堆茧,紫色青筋遍布,怀生隐约瞧见陈秩追来,被阻拦在车门外,指尖将手心掐出了血。
异种劫持了一辆空间列车,有一个异种用缓慢而怪异的古话——怀生也才知道他会说这话的——通过车内实时呼叫系统命令列车长:“不杀人,马上去中转站。”上车的时候异种又抓了个小孩子,车警畏惧地瞧着异种不敢上前。
怀生瞧见了低等异种,那个被她砍断了腿的被陈秩的剑给钉在城墙夹缝里了,另一个背被划上了的正恶狠狠的盯着异种手中提的怀生的刀,低低的咆哮。
她这时倒是看到了她手腕上的伤口,跑的时候看只觉得浅,料想三两步后血便止了,未曾想这丁点的伤口竟让她乏力,丧失了逃亡之机。怀生看高等异种的指甲,指尖有些发黑。
异种对周边人的恐惧视若无睹,只是因着怀中的小男孩不断哭闹,他用力掐了那男孩一把,直把男孩掐的翻白眼。怀生气的挣扎起来想阻止他,可惜确实是徒劳无功。她虽然自幼练刀,自来刀法精湛,但底盘却还不是很稳,气力也不大,更何况如今糟了暗算,挣脱不开束缚。
她倒是没有这么悔恨过自己不听师父话的事情,只除了收殓师父尸身那次。
一个异种拿起她的刀,她的刀不大会黏血,这会儿那暗紫色的血液却还未褪去,隐约还有气泡冒出。异种拿刀冲她比划了一下,另一个异种嘻嘻的笑了起来,又指地上的异种。制着怀生那个异种这时开口说了一句什么,大概是说怀生不安分,另一个做了个刀劈的动作,怀生下意识觉得不对,还没挣扎,后颈一处贯彻周身的疼痛后,她就再也没有接下去的记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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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生醒的时候,浑身都疼,特别是喉咙处像火炙烤,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挣扎着想起身,可却是徒劳,身体能量的流逝如此清晰令她放弃了挣扎。
她在一个有点像是四合院天井的地方,底下是冰冷坑洼的地面,头顶上是灰色阴暗的天空,这天空的颜色如此奇怪,以至于怀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指尖忽然触及到一个热乎乎的东西,怀生低头瞧去。是一团毛球状的东西,只是沾了点泥。怀生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虽然遭此劫难,还是勉强扯出个笑来,轻轻弄去它毛尖的一点泥。霎时间,一股又快又急的疑惑撞入她心中,怀生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带一些茫然的看着那球。
它是一个有生命的物体吗?这是它的情绪吗?
怀生看什么都像有生命,譬如师父从前给她做的各种木质玩意儿,摆在一起真像低声说着什么话。但是这次不同,她感知这生命的存在从来没有如此清晰而强烈过。
怀生想说话,刚说了一个不甚清晰的“你”就被疼痛激的直喘气,怀生在山野里长大的,但到底也有几分受到娇惯,倒是不曾有过这般痛楚。
她掐一掐自己的喉咙,说话时像有根摇摇欲断的线勾着,让她话语都不顺畅。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脚步声。
怀生整个人都警惕起来,顾不得什么,将毛球团在手心,她下意识就觉得异种不会善待它——虽然她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物体。她感觉手上像握着团空气似的空荡荡,低头看时,还是团真切的毛球。
来的是个高等异种,从她那个角度瞧过去,下巴平平,鼻孔又方又大,狠狠踢了她一脚,用略显生疏的话道:“装死。”
怀生咬牙瞪他,强行站了起来,方才躺了这么一会儿,力气恢复了不少。她偏头看手上不断渗血的伤口,血好像止了,也有了丁点的气力。
她本想攻击这个异种,但是顾及他的力气大和有枪,便作罢了。高等异种上下看了她一眼:“是个勇敢的人,难怪会攻击斯潘塞他们。”
怀生仍旧瞪他,却到底也没再反抗,那异种道:“他们要杀你,你怕不怕?”
怀生不说话,那个异种不知道对她做了什么,喉咙烧灼得厉害。异种笑一下:“忘了你哑巴了。”
然后忽而揪着怀生的衣襟强迫她跪下来,先是一巴掌过去,又对着头部一阵****的猛击。怀生被打的懵了,只知道下意识的抬起一只手护住头,撑着力气反击。怀生是善用巧劲的习武之人,虽然无力倒也可以绕开一些击打,可是那异种打的更狠。这一场袭击不到一分钟,虽知道异种不可以常人之法度量,怀生被放开的时候仍旧是愣着,只是耳边嗡嗡作响,忍不住用手摸一下,神情正像是不知道耳朵还有没有在那里似的。难免也有几许泪光,倒没有落下来,仍旧瞪着他。
“我非把你眼睛挖出来不可。”异种低低诅咒着,猛地一扯她,“走。”
怀生被他扯得踉踉跄跄疼得要命,除了抵触,更生几分惶恐来,异种拐进了一个长长的通道,不一会儿开阔了,怀生才发现这后头连着一座高楼,异种又走到一扇门前停住,按动开关,这期间有其他异种,带着低等异种四下里走动,低等异种脖子上系着绳子,就想往这方向冲过来,被有韧性的绳子扯得前肢离地,实在不像个人。异种互相打招呼,其中一个朝这边走了一会儿,奇怪的低头,问了一句什么,大意是疑惑低等异种们的异常。确实,有的异种呲牙咧嘴,口中吐出涎沫,几乎要冲到怀生面前,却都不是被怀生伤过的异种。
“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带着怀生那异种问道,低头扫视一眼,视线落在她的手心,伸手过来,怀生只是下意识的一收手,还没反应过来要怎么办。
先前问话的异种手里绳子松了松,只勾着绳尾,低等异种几乎要扑上来。正在这时,“叮”的一声门开了,露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皮空间来。怀生猝不及防感到一阵冲动,还没反应过来,异种抬高了手想推她,竟是一瞬间推不动了。
怀生震惊的双腿发软,几乎要跌坐在地上,下意识瞧了一眼空荡荡的手心,又看向异种呲牙咧嘴的扑过来,手指和她脸颊擦过。她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也没有来得及恶心,只觉得什么东西闪了一闪,异种胸口正中极大的一个洞,有暗紫色血液流出,而那毛球已然化作小小的一团石子似的躺在地上。
那头的另一个异种发出尖利的叫声,低等异种终于扑到了她,咬住她的裤子一角,又被还未松开的绳子拉回去。霎时间整个大厅里的异种都围拢过来了,有人指着她尖声叫了什么,声音却近似于尖叫的低等异种的。怀生慌不择路退到那个方方正正的空间里,那扇门却像是感应似的关上了,关门的最后,怀生瞧见一个低等异种猛地扑上来,爪子扣进了门里,被生生夹断了——这门边有小小的倒刺。
然后,整间房间忽地向下坠落,怀生跌坐在铁皮墙边,和那断爪面对面,血液往怀生这处流,她慌忙避开,不知道这东西将坠向哪里,眼瞧着墙上有一排按钮,胡乱摁了一通。她认得,这是罗马数字。而上头有个黑框里不断变化的,也是罗马数字。
这铁皮箱子里头出奇的冷,怀生靠在壁上直发抖。可是这箱子一下子到了底部,脚底下踩到了坚硬的地面,然后门骤然打开了,外头漆黑一片。
怀生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出去。沉默了几秒,抬头看墙上的罗马数字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门上倒刺挂着一串儿血珠,她还是战战兢兢的往外走了。
外面果真是没有一丝光亮,怀生一走出来就后悔了,下意识就想退回去,可那门关的如此之快,瞬间就阻断了她的退路,怀生退的快了要被这门生生夹断的。这刹那间黑成一片的世界令怀生不得不扶着墙,另一只手覆在眼睛上确定自己是真的睁着眼睛。她自觉已经走了许久,冷汗浸湿了衣服,手在墙上摸索,却是骤然摸到一阵凹凸不平处。她的手远比脑子反应要快,已经摁下了。
整个大厅亮了,还好不是什么强烈的灯光,有点昏暗发紫,灯好像不大稳定似的忽闪忽闪。怀生眼睛微微疼了一会儿,才恢复了正常的视力。这是一个空荡的大厅,同上头那个大厅没有多少区别,只是处在地下。有几个通道,还有几个门。怀生素来眼尖,瞧见其中一个门是虚掩着的。
怀生硬被环境逼出了疑心,觉得里头必然有人在,可马上又否决了自己的这个想法,要是有人在,先前门缝里必然会透出光亮,在那般黑的环境里一定会被察觉,除非……没开灯,或者在她开灯的一瞬间,有人进去了。
怀生盯着那个门缝好一会儿,全然无动静,她本想有人出来就立马关灯,但是她不能一直守在这里,再三犹豫,还是放轻了脚步往那处去了。沿途一直靠着墙。
那门离她不远,只几步就到了,怀生顺着门缝往里看,里头没有开灯,也不像有人影的模样。
怀生悄悄伸手推了一下门,里头全无反应。她想着墙上有可以使房间明亮的开关,这个房间必然也是有的,应该……就在门边。
她的手向上,摁下了开关。
她大概是后悔这个决定的,因为她手用力死死扶着门,强忍着恶心瞧着这一切。
那里头,好些精致的瓷缸,里头个个都装着人,男女老少皆有,全都是活着的,一起震惊的瞧着她这方向。怀生弄不清这是什么,也是一种异种吗?
“救救我。”凄厉的声音,是个同她一般大的女孩,眼下有浓厚的青灰之色,眸中没有光,依稀倒映着门口惊恐的小姑娘。
怀生仿佛瞧见了未来的自己,支撑不住身体蹲了下去,可女孩的这话像按下了什么开关,叫喊声瞬间响成一片。亡灵的尖叫和哀哀的哭喊塞满了她整个脑子,而还有悲伤与绝望源源不断的往里涌,逼得她不得不捂住脑子。她从前接触到人少的一只手就可以数出来从未想过一个地方能有这么多的绝望。那声音是最依赖母亲的孩童瞧见母亲被剁成烂泥时用尽毕生力气发出的尖锐喊叫,如尖锥贯穿了整个脑海,又有老妇瞧见满堂子孙相互用最残忍的方式屠杀彼此时拖着颤巍的身躯撞柱身亡时的剧痛;是情人与虎豹相恋,最后被扒出心肝从下肢开始寸寸被嚼的稀烂的惨痛哀嚎,又是友人立于床头,挥刀砍下的避无可避……
“我……”怀生自己都被自己发出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她的嗓子到现在为止还在疼,刚刚发出的那一个音简直听不出来是什么字,可她又无法面对那哀哀的谬哭,忘了这声音会暴露自己,按着自己的喉咙强撑着气力走近。
那是,书里见过的,四肢具断的人柱,靠里头的几个人歪着头,面上一片死灰,青痕遍布,暗斑点点,显然已经死了。
怀生这一辈子没见过这样的惨状,掉头就往外跑,过度的慌张使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蓦地便撞到一个人。
异种阴森暗沉的环境使她根本来不及看清是谁就迅速出拳,虽然她心里对这个能避开她感知悄无声息地来到这里的人感到些许的畏惧,周身的疲乏也让她丧失了原有的十足灵敏与劲道。从小习武的人心知手上没有力气,在那人避过一拳之后抬腿便扫。同时抬头想看清对手的情况。
她愣了一下,就这一下让那人闪到她的身侧,用力一肘卸了她的攻势。
怀生不知道异种这里为什么还会有正常人。而且这个正常人态度非常温和,只除了扣住她脉门的手。
“小姑娘,你在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