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八区7号基地。
怀生颤着手给自己打针,新来的十八在锁匣里窜来窜去。十七和十八经过几天完成了物质交换,如怀生所料的产生了羁绊。十八装盒时未稳定,十七便强行以半气化方式笼罩住整个玻璃匣子。这使得被实生排斥的异种无法接触受到十七掌控的盒子。而罗修等其他人类没有办法消除十七的保护。怀生表示十七不愿意听她的话。异种政权的掌权人们讨论了半天,最后允许怀生带着这个匣子自由的出行。
怀生蹲在房间里,看着十七磕磕绊绊的摆出几个字,激动的一下子躺倒硬板床上,头装到墙上“咚”的一声,贴着墙角听到隔壁阿布罗狄的响动,应该是被她的动静给吸引了注意力,敲敲门将怀生的好心情破坏的一干二净。
怀生脚朝外躺着,抵着门。罗修那个天煞的一记针管,五六天就发作一次,须得靠着异种这里的药续命。怀生在心里低咒一声,抱着十七滚了一圈。
这一愤怒她也清醒些。她想让十七变成文字,尽量实体化,展现给沈咎看。
怀生还没想好沈咎怎么给她回复,十七的构造比较简单,所以记忆力差的一塌糊涂,自身又不好控制,怀生关在房间里教了它许久,她揉揉头发,很心大的决定随机应变。
怀生当初给的借口是让十七离开盒子,然而第七天的时候,异种勒令她必须要出去了。于是她教十七变化的时间更是只剩下了晚上。虽然她晚上的睡眠时间她已经尽量的减少了,白天还常常打困,但是她的计划还是足足拖了两个月。到后来她几乎都要忘记她所要表达的是什么了。
在这两个月,她也捕获了四只实生来应付异种。
阿布罗狄因为再难忍受实生时不时用疑似攻击的举动调戏他脆弱而简易的神经,和上面反复沟通才找了另一个异种来轮班,是一个叫格斯特的异种,也是男性。
格斯特更夸张,他的整个身体几乎都被铁皮包了起来,这就导致他本就僵硬的速度变得更加僵硬,连开枪都难。怀生考虑了半天要不要趁他值班的时候走,考虑了半天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可不知道空间站在哪里。
格斯特比较警惕且尽职尽责,除了汇报情况就是盯着怀生。怀生时常听到铁皮碰撞的声音,一抬头就瞧见铁头盔缝中露出格斯特的眼睛,有点阴森又有点令人啼笑皆非。
怀生记得她有和沈咎写过一个生字,当时只是为了备不时之需,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她教十七的字是“生,可助。”毕竟十七实在学不来太复杂的字。她还教十七怎么样把纸张推进去给沈咎。
第二天她就将十八放在甬道口,今天执勤的格斯特有些怀疑的盯着她。因为在室内,他没有带他可笑的装扮。怀生倒是自觉,走开来,借用异种的手机编辑短信给罗修找借口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把实生放到甬道边上——她也学会了手机的简单使用方式。再怎么憎恨罗修,存活也还当继续。
也不知道罗修信不信。
她本来打字就慢,拖延了点时间异种也没说什么。然后她放下手机,还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又绕回甬道。
怀生的玻璃匣子是贴门放的,拿出来的时候手摸到一张字条,她几乎要欣喜若狂,可是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将字条掩在手心里,转身离开。然而没走了几步,就有一个女人拦住了怀生的去路。在这里是可以见到女性异种的,但是这个女人是个货真价实的正常女人。她身量极高,怀生只能抬头来看她。
那女人倒是没有追究怀生为什么出现在甬道边上,虽然眸中有怀疑神色闪过,但只是很心疼的揉一下怀生的头:“怎么这样瘦小。”
她又对身后的格斯特挥手,“你别跟了。”
格斯特有些犹豫:“可是,副二典侍,二典侍让……”
“行了,你自己打电话和他说。”女人挥一挥手,异种悻悻走了,女人低头看她,怀生一偏头,不是很喜欢她的抚摸。
“我叫莱尔特,你是叫怀生?”莱尔特问她。怀生有些防备的盯着她挺有亲和力的笑容。
僵持片刻后,莱尔特做出了让步:“行吧,我只是好奇,想看看你怎么捕获不明生物。”莱尔特耸耸肩,又问,“我可以拿拿盒子吗?”
怀生摇摇头,让十七具有攻击性一点。十七难得明白她的意思,竖起一根微小的、软软的刺。
怀生:“……”它怎么会蠢成这个模样。
莱尔特:“……”这是接受信息的天线吗?
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副二典侍又看向她的喉咙:“你和它们交流用什么方式?”
怀生用没压着纸条的手指指自己的脑袋。
一路无话。
那个新的生物,和怀生不大熟,它还蛮喜欢莱尔特的,只可惜交流有点障碍。看来实生们也是外貌协会。怀生悄悄瞧了一眼自己灰扑扑的服装,不用摸都知道头发乱糟糟。再看莱尔特,即使跟一大堆丑陋的异种生活在一起,她也还是保存了女人该有的精致。怀生这个时候才稍微有点女孩子的意识,感到有点自卑。莱尔特伸手要摸实生,它滚开了。莱尔特就将手机递给怀生:“你可以打字告诉我它在想什么吗?”
她看起来确实很善良,但怀生就是有点莫名的防备她。
怀生接过手机,单手还拿着玻璃匣子。莱尔特看一眼,没说话。待到怀生写完了一句“它的思想是没有具体的语言文字的,我只能感受到它的情绪,它现在挺高兴。”后,才又问:“那个玻璃匣子不能放下来吗?”
当然可以,只是字条不能放下来而已,怀生睁眼说瞎话:“不喜欢地。”
莱尔特瞧了一眼地,辐射恶化环境的后遗症还在,碎裂的砖缝间露出干裂发黑的土地。一株杂草蔫头蔫脑的靠着地砖,莱尔特伸脚踢去了:“这个地是有点脏,但是它不是在盒子里么?”
怀生单手打字慢的可以,莱尔特就乘着空隙逗逗那个毛球,倒还不亦乐乎的继续问:“为什么我们捕获的第一个生物不会出现异种不能触碰的情况?”
怀生刚回答完她的第一个问题,手忙脚乱,莱尔特看着实在是麻烦,伸手就要来拿她的盒子:“我来拿吧,不会让它碰到地……”可怀生吓了一跳,将盒子收回来跳到旁边,索性简略的写道:“没朋友。”
莱尔特手落了个空,有些尴尬的放下来,眼神闪烁一下,倒是觉得这个答案好笑:“你是说这种不能触碰的两个物体彼此之间是互相保护的好朋友?”
怀生清楚十七他们根本没有好朋友的概念,但她还是点点头。毛球跳到了莱尔特手心,她可以抓住它,又问:“为什么抓住了不可以直接放盒子里。”
“关系不好的时候,在盒子没有焊接之前它会冲出来。”怀生继续说瞎话。
莱尔特点点头,一副很相信的样子,低头凝视着自己手中的实生。她既是想亲近这种生物,也想亲近怀生:“怀生你今年多大了?”
怀生没有想到她会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迟疑的用手指比了个十三出来。她的生日是按师父捡她回来那天来算的。
“你父母都在新界?”
怀生摇头,见莱尔特看她,打字道:“无父母。”
她忽然想到了那本日记里说的,异种用亲人威胁俘虏叛变的事情,低下头来,将还在莱尔特旁边的那团毛球拉过来,偏一偏头假装听它说话,以此来阻断莱尔特的话语,可是莱尔特非常警觉:“你们不是用思想交流吗?”
犀利的光芒从她眼中一闪而过。
怀生迟疑了一下:“思想也有细微的程度。”
莱尔特看起来又是相信了,接着问:“谁养你到这么大呢?”
“师父,他死了。”
莱尔特沉默了一下:“他是怎么死的。”
“出去玩的时候,掉到悬崖下面摔死了。”怀生无辜道。
莱尔特:“……”看来想要用情感把控这姑娘不大容易。她不死心道:“你还有没有其他在意的人。”
怀生防备的看着她,罗修的举动使她对整体异种政权领导人都没有好感。莱尔特久不跟俘虏打交道了,有些莫名其妙。
怀生本想说没有,但是想了想,还是难得的伶牙俐齿了一下:“你对我很好,现在我很在意你。”
莱尔特:“……”这天大概是没法聊了。
怀生看起来还十分之天真,莱尔特无从怀疑她故意的,她想了想:“异种说,绑架你回来的那天,有个人追了出来。”
怀生面上的神情一僵,还想着继续扯谎:“可能那个人向往伪生界,他想来看看。”虽然她是打字,神情变化不是特别明显,但是莱尔特还是察觉到了。副二典侍忽地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冷笑来,半点弯子都不绕的道:“盒子给我。”
怀生缩了一下,仍旧抓着盒子。这么近的距离,十七又是半气化,是没有办法攻击莱尔特的。莱尔特之前春风般的友善已经消失不见,神情狠戾的伸手要直接来拿,怀生后退一大步,抓着纸条的手迅速握成拳,盒子骤然掉到了地上。
莱尔特一顿,原先的凶狠瞬间消散了,她冷淡的看了怀生一眼,重新拾起盒子,怀生趁她弯腰直接将纸条塞进了嘴里。
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莱尔特打量了一下盒子:“我倒是不知道你为何抓着它不放。”
她拿着盒子要离开,怀生沉默的跟在后头,将纸条吐出来仓促瞧了眼。甬道里没有纸,沈咎是用血写的,此刻有些晕染开了。
大概是“七日,此时。”四个字。怀生递的是一大张纸,沈咎只撕下了这么一点,必定还有其他话要写。怀生将纸条揉碎了握在手心,莱尔特走的极快,她追上去,将纸条丢在她脚边,拉她抓着盒子的那只手。
莱尔特回身,恰好将纸条踩进了泥里,然后从她手中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这个东西,过两天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