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嬷嬷忍着痛没出声,刷白的脸上大滴大滴的汗水往下落,十指连心,她四只手指都被咬破出了血,痛得钻心。
“没用的东西!连个被绑起来的丫头都收拾不了。”太后低骂了一句,陈嬷嬷连忙点头哈腰的说道,“奴婢这就好好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不用了。”细长的眼微微抬起,太后看了陆昭九一眼,眼底是狠毒的光,“时间还长,不急。”
“老妖婆,你绑我来这里到底想要做什么你就直说!别拐弯抹角装着假惺惺文绉绉的样子,老子不吃你这套!”陆昭九用手肘撑着勉强靠着屏风坐了起来。
“你怎么对太后说的话!还真是没规没矩没有教养。”陈嬷嬷走到她跟前,冲着她腹部重重踢了一脚。
陆昭九皱了下眉头,缓过那阵痛劲,讥诮的笑着。
“倒是有点意思,明明是不满意将军要娶我,对付不了自个儿江府的人,就反过来对付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太后娘娘母仪天下的心胸和手段果然了得。”
想必太后就是看准了江挽舟不肯放人,所以直接找人来江府绑了她。
如今走在江府里都不安全了,这偌大的长安城,也没有哪处能够庇护得了她。既然这老妖婆死活不肯放过她,她就摆明了和她好好聊聊。
听见“江府”二字,太后脸上的笑意僵住。她斜着眉眼看着地上的女子,那张脸恍惚间就和当年梁妃那张脸交叠在了一起,想起那个手段了得的女人,她脸色冷了下去,“就凭你也配来指责哀家?你当真去江府走了一趟,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太后动了怒,陈嬷嬷蹲了下去,揪住陆昭九的头发。想起刚才的前车之鉴,稳稳捏住她的下颌,不让她动弹,“对付你这样的小贱蹄子,太后娘娘自然不用心慈手软!老实交代,你究竟用了些什么狐媚手段去勾引将军,让她被你勾得死死的!将军那样的身份和才貌,也是你能够高攀得上的?”
“高攀?”陆昭九甩开了她的手,发簪掉落,一头的墨发披散下去,整张脸雪白得发亮。她笑笑讽刺的说道,“我配不上将军何人配得上?难不成临月公主那样惊天地泣鬼神的容貌和身材就能配上?”
瞥见太后忽变的脸色,她满意着笑意愈深。
亏这老妖婆还一心想把临月嫁给江挽舟,她整日心里盘算别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怎么看自己的女儿就像是瞎了眼?
临月容貌平平,浑身堆积着都是肉,大字不识几个,脾气古怪的目无王法,视人命如草芥。就是长安城的姑娘都死绝了,江挽舟也不会看得上她。
“荒唐之言!”太后忽然站了起来,看了她一眼,朝着外面去了,“陈嬷嬷,替哀家好好教教公主殿下应当如何说话。”
瞧见太后气得吐血偏偏说不出几个字的模样,陆昭九冷着脸笑了笑。估计临月公主恰好就是老妖婆心里的一根刺,民间早有传闻,说临月公主自出生起便生了怪病,体重不停的涨,吃什么药也不见效。
太后特意派人去华虚山请了出尘的老道士来看,老道士只说了一句话,摇摇头便走了。
“公主之劫,都是应了太后作的孽。”
虽不知真假,可料想八成也是真的了。太后此人尊崇儒学礼教,对自己要求甚严,却偏偏对临月格外的宽容,但凡是她不喜欢的,从不要求她学,她想要的,不择手段也要替她得到。
不是愧疚,又是什么?
“母后慢走……祝母后早日给临月妹妹寻觅得能瞧上她的如意郎君。”陆昭九拉长了语气慢悠悠的说着,一个巴掌陡然落了下来,实实的扇在她脸颊上。
唇齿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陆昭九舔舌,生生的咽了下去,“陈嬷嬷今个儿是不是没吃饭啊,怎么就这点力气?要是让太后知道你就这么帮她收拾我,肯定会怪你不尽职尽责的。”
她咧开唇角一笑,更狠一巴掌扇了下来。
娇俏一笑,陆昭九歪着头避开,陈嬷嬷一只手卯足了劲打在了屏风骨上,疼得抱着手跳了起来,“哎哟……我的手,疼死我了……”
陆昭九保持着歪头的动作看她,一双明亮的眸子无辜的睁大着,眨眨眼,“我可什么都没做,你别跑母后面前去恶人先告状了。看来陈嬷嬷在母后身边数十年还是没有历练够,连教训个人都能伤到自己,啧啧……”
陈嬷嬷抱着手剜她一眼,眼神里都是狠光,“别高兴太早,有得你受的!太后娘娘早有话,只要不把你弄死,做什么都行。”
江挽舟是要娶她,可在嫁过去之前,她还是皇家的人,他们就算对她做了什么,也是为了让她学好规矩,说出去没人挑得出毛病来。就算是江挽舟知道,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陆昭九倒是早猜到这些女人有这么狠毒的心,做足了心理准备。
不过她这人就是个坏心肠,就算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也觉得值。
“陈嬷嬷别废话了,要打就打吧,你看这日头也不早了,打完你不是还得回去吃完午饭。”陆昭九笑着催促两声。
“真是个不怕死的贱骨头!”陈嬷嬷左右望了两眼,看见桌上摆放的镇尺,两步走过去抓了起来。陆昭九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避开,可腿上被绑得太严实,实在跑不开只能挪动了半截身体。
一尺子下来,她咬紧了牙关,没有吭声。松开牙齿的时候,嘴唇已经破了。
“我早说了,让你不要高兴得太早,要是得罪了太后娘娘,有你的好果子吃!”陈嬷嬷说着,手上也没含糊。她在后宫待了几十年,人也收拾了不少,知道什么地方能打,什么地方不能打,十几尺子下去陆昭九还没昏迷过去,只痛得厉害,像是一身骨头都要散架。
处处都在痛,一处又牵动着另一处,说不出的滋味。
她双手紧紧的攥着,十指指尖都掐入了掌心的软肉中,再一用力,皮开肉绽。可身上太疼,手心那点疼痛早已经被掩了过去,半点滋味全无。
陈嬷嬷离开的时候,她趴在地上没动,双手微微张开,猩红的血丝顺着掌心的纹路蔓延开,像是新绽的血梅。
陆昭九浑身被汗水冲刷了一遍,一身没一处是干的,这种生不如死却又贪生怕死的滋味,像是在江府服下鹤顶红那一回。她就麻木的躺在地上,看着外面的天,嘴唇缓慢又迟钝的蠕动。
江挽舟,我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