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没有跟我出去,我嫌他们跟着烦、碍事,只带了御医去。”临月说道。
“你去了什么地方?”太后急得问了一句。
“宋府,我去宋府……听说小公子的娘亲难产,我特意带着几位有接生经验的老御医赶了过去。”她想帮他们,没想到最后变成了这样。
“宣御医。”太后起身,披上外衣下令。
临月伤得这么重,这些老御医回宫后根本不敢休息,一直候命,等着被太后召见。
赶去郇安殿,太后先让他们给临月处理了额头和脖子上的伤,才问今日在宋府发生的事情。几位御医你一言我一语,差不多把在宋府的事情拼凑了出来,略去了临月打人欺负百姓的事情。
在皇宫几十年,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他们心里还是有数。
要是什么都抖了出来,就算太后不追究,事后临月公主也不会放过他们。
“就这样?”太后淡淡问了一句,面上没什么表情。
临月却急,“母后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我自幼愚笨,他们都说我脑子蠢,想不好事情,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应该处理的,是不是?”
太后看了她一眼,指腹不轻不重摩挲着玉镯。
她有法子,可这件事情息事宁人就行了,她不想干涉。要是能借这次的事情断了临月对宋家公子的念头,反倒是一件好事。
反正不过是一个女人,死了便死了,过段时间等她的大计开始,整个宋府都保不住。
临月着急的抓住了她的手,“母后您就别磨蹭了,要是有什么法子,能不能赶紧告诉我?她一时半会儿都等不及了。”
太后注视着她,惋惜的摇了摇头,“这件事母后只能尽量帮你。”
“什么意思?”临月目光一滞,明白了太后话中其意,却不敢信,不愿信。
她母后是世上最聪慧的女子,她能够斗得过那些女人,能够让父皇将皇后之位给她,能够稳稳的坐在这个位置上挟天子以令诸侯,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办法替她瞒过宋小公子。
她急得直冒冷汗,刚包扎的伤口又湿了一片。
“宋溪止和宋青松早已经回了宋府,你的事情他们肯定知道了,现在就算杀了所有在场的人都无济于事。”太后站起身看着她,目光的睿智和平静令人心惊,“你只需要记得,今日你哪里都没去,跟母后一直在御花园中赏新开的踏雪牡丹。”
“为什么?”临月不解,眼底的神光绝望的散开。
反正已经瞒不过宋溪止,做这些事情又有什么用?
“以后你就明白了。”太后没有明说。
宋溪止信不信不重要,他根本不喜欢临月。她的大局才是最重要的。
宋青松在朝中声望不小,要是临月带着御医去害死了宋夫人的事情传了出来,皇帝的人逮着这个把柄必定会大做文章,拉她下水。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还好宋青松是个明事理的人,必定会将这件事情压下来,不会让除了在场这些人以外的人知道事情真相。
她朝着几位御医走去,看着地上宛如蝼蚁一般跪着的人,轻屑的扫了一眼,“众御医替本宫诊治不利,令本宫病症加重,立即处死。”
“太后娘娘,微臣冤枉啊!”
“太后娘娘,我们什么都没听到,关于公主的事情肯定不会泄露半个字出去,就饶过微臣吧!”
……
老御医挣扎着,被拖出去的时候一路含着冤,太后看也没看他们一眼,等着声音静了下去,走到了床榻前。她褪下外衣,“时候不早了,送临月公主回舒月楼。”
临月从头到脚像是被淋水之后的凉意,她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忽然有些恐惧。
她自以为刁蛮残忍,可她从未真正害死过什么人,她一直以为她母后只是不择手段一些,却没想到她还有杀人不眨眼的一面。
江挽舟第二天一早才知道宋府发生的事情,听成景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他顾不上更衣,披上外衣便朝着偏殿走了去。
走进院子,陆昭九的门紧紧闭着,客青守在外面,手里端着一盆水,进退两难的样子。
“怎么了?”他走近了问。
“我刚才听见里面有动静,知道公主殿下醒了,就去打了热水过来。可公主不让奴婢进去。”客青面色窘迫,完全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给我吧。”
江挽舟把水接了过去,在门上轻轻叩了就进去了,一扫眼见床上躺着的人,心口被拉紧了。
她直直的平躺在床上,眼睛比昨晚肿得还要厉害,像是一夜未眠,又哭了一夜。脸上的神情都僵硬了,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他把水盆放下,吩咐客青去厨房准备早膳,才往床便走去。
看她的样子断然不肯和自己说话,江挽舟拧了毛巾,细细替她擦着脸和脖子,上面都是水渍,已经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把她嘴边沾着的两根青丝撩开别在而后,他自言自语的说着,“你已经尽力了,如果不是你,连孩子也保不住。”
谢渊安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想也知道是陆昭九帮了忙才说服了他。
虽然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才叫性情古怪的鬼医去给女子接生,可她向来鬼灵精怪,肯定能有自己的法子。
她双眼无神的望着顶上,一夜没有合过眼,思绪都变得缓慢。她知道是她请了大夫过去,可明明能够同时保齐孩子和夫人,是她得罪了临月,才会酿成之后的结果。
她亲眼看见,宋夫人在她眼前,被活生生吓死,一口气没能提上来,死不瞑目。
江挽舟把她紧紧攥住的手拉过去,将五指一根一根扳开,替她擦拭。
“生而为人,必定会有很多第一次,也会有失误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做错很多事情。
就算你认定了这件事是你的错又能怎样?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自怨自艾,而是把这次的过错牢记在心里,以后不要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听,他加沉了语气,握住她的手,“云扶柳,每个人都会做错,我犯过的错比你还要离谱,可也好端端的活下来了。你如果真的后悔,就先把自己振作起来,尽力去挽回自己力所能及的部分。”
他远赴边关,最后一战被一刀切中,为了回来见她,等伤口包扎好就急急忙忙赶了回来,心里脸上都是喜悦。
终于能见他心心念念的夫人,他数年的梦成了触手可及的现实,日夜不眠换了一匹又一匹的马。
回到长安,却见满城商铺缟素。
她一死,他的梦也化为了泡影。
他巴不得把她捧在手心,带她认诗书万卷,品南北山珍,看万里河山。
但他亲手害死了他。
如果不是他答应娶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比她,痛上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