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走?”
“等宋太傅回来。”陆昭九接过孩子,动作轻,声音也柔,怕把孩子吵醒。她轻轻触碰着他,目光愧疚而怜悯,可怜的孩子,从出生这一刻就没了娘亲,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被人欺负。
只希望宋府能够保住,宋太傅能庇佑他。
若是宋府不能,她也会竭尽所能。
“你把自己的身体养好,要是再出现什么纰漏,我都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你爹。”
谢渊安往外走了,陆昭九想起今日在宋府外发生的事,趁着没人问了一句,“他们是不是出来了?”
谢渊安颔首,回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安心。
前些日子她入宫,在慈安殿被欺负得这么惨,只剩下半条命。要不是李赋言和江挽舟找去,她这半条命也得丢,这件事早已经在长安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又怎么可能躲得过他们的眼线。
白君见放心不下,带人从鬼市出来了。
这几日陆昭九一直闭门不出在江府养伤,自然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事情。
慈安殿被一把大火焚毁,太后不得不迁宫,这在有史以来第一次,丢人算是丢大了。之后陈嬷嬷惨死,尸首被人挂在城门上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长了虫子,发出阵阵恶臭。还有当初帮衬太后冤枉陆昭九偷人的吴县令在花楼猝死……
短短七八日的时间,整个长安城发生了数件大事,不可谓不热闹。
看热闹的看热闹,吃瓜的吃瓜,太后想管抓不住人,气得缓了热伤风在宫里休养。
陆昭九抱着孩子在门外等,宋青松和宋溪止很快赶了回来,神色疲惫。
看见陆昭九怀里的孩子,宋青松加快了脚步,眼底的疲惫在一瞬间消逝。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可更多的是喜得贵子的喜悦。
“孩子生了?”他还没走近就问了一声。
宋夫人的预产应该是下月,整整提前了一个月时间,他完全没有想到。
看着紧闭的门,和空旷的院子,又有些困惑。
陆昭九没说话,身体站得笔直,等宋青松靠近后,把孩子递给他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宋青松一惊,想扶她又脱不开手,“公主殿下快起来,微臣担待不起!”
宋溪止走了过来,想把她扶起来,可她执意不肯。
他什么时候见过她这副模样?就连之前太后要给她赐婚让她远嫁边关,她脸上都不曾有这样怅然凄怆的神情。宋溪止心急,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昭九双手扶地,行大礼,磕了三个响头,缓慢起身的时候身子有些虚浮。神经紧绷了几个时辰,她已经快站不稳。
“发生什么事了?”宋青松看向她身后的清风。不等清风说话,陆昭九开了口,她自己闯的祸,应该自己承担。
“太傅大人,夫人没了……”她说话的时候,眉头不经意间皱了下去。
宋青松抱着孩子的手险些松开,他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宋溪止把他扶住才没有摔下去。
宋青松像是在一瞬间老了十岁,面上的苍老和绝望藏也藏不住。
他嘶声喊了一声“雪儿”,破门闯了进去。
“是怎么一回事?”宋溪止知道事情中必有蹊跷,问道。
“怪我。”陆昭九低着头,“是我把……”
“夫人难产,稳婆和城里有声望的大夫都来了,说孩子保不住,肯定会一尸两命。是扶柳公主帮忙请来了鬼医。
本来能保住夫人,可临月公主带着宫里的御医闯了起来,让夫人受了惊……”
这件事不是陆昭九的错,清风不忍看她把罪名一力承担下来,连忙解释了。
宋溪止温润的面色变得发冷、惨白。
今日一早,他和宋青松被太后召见去了皇宫,没想到太后把他们在殿内软禁了整整一日,直到暮色四合,才开了门放他们出宫。
仅仅是因为之前临月来送药,碰了冷钉子。
他怎么都没想到,短短一日的时间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偏偏他几位哥哥都远在异地为官,他和他爹一走,府上连个能够操持事情做主的人都没有。
临月公主……
宋溪止第一次在心里有了恨这种情愫,不知觉间生了根。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临月公主也不会这么不好说话。”陆昭九低了头,这次的事情,她至少有一半的责任。
她亏欠宋府,有朝一日一定会偿还回来。
“与你无关,清风是我身边的人,他不会刻意偏袒谁,我相信他说的话。”
听着宋溪止的安慰,陆昭九只摇头,“我自己心里明白,宋公子,我亏欠宋府,也亏欠你,以后要是有什么我能够帮得上的地方就来找我,就算赴汤蹈火我也会去做。
今日时间不早,我就不打扰了。”
“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府上也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宋溪止没有留她,“清风,准备马车送公主回去。”
“不必了,我想一个人走会儿。”陆昭九驳了宋溪止的好意,一个人朝着外面走去,目光有些痴滞。
看着她落寞离开的身影,宋溪止心里有些发痛。他追了上去,解下披风替她系在身上,“回去的时候记得从烟水路永宁道走,不要从小径抄近道,这些日子长安城不大太平。”
陆昭九点点头,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来宋府的目的,“西院的樟树下放着一个食盒,我用草丛遮挡了起来,里面是我亲手做的糕点。”
她抬头看着宋溪止,用目光在说话,“宋公子一定要细细品尝。”
她不知道宋府有没有太后的眼线,这些危险的话,只有用这种方式传达给宋溪止。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发现糕点中夹藏着的纸条。
“避奸人,防太后。”
今日她来的路上,早猜到对付临月不会这么顺利,多留了一个心眼,把食盒藏了起来。
乌鸦叫得人心惊,夜里的风吹得凉,阵阵的发寒,从脖子里直灌了进去。
还真是奇怪,已经快五月了,天还寒得像初春一般。
她像是失了魂,回去的路上心里一直惦记着今日发生的事情,走着走着,从烟水路穿行至华阳道,看见李府被照得亮堂的牌匾,才发觉自己走错了路。
无心,或是有意。
她想见李溯游。
天下之大,能容纳她的只有他了,她难过,想要见他。
好像从小就是如此,无论发生多大的事,哪怕天塌了下来,只要他在,她就会好过不少。
天大的事,也不过在他身边哭上一场。
可她已经走到这里,第一次没有勇气跨进去了。
她是云扶柳,不是陆昭九,她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背地里盯着她。
要是自己半夜进入陆府的事情传到太后耳中,太后肯定会将李赋言和她划为一派。她不想再连累任何人,亦不想人任何人因为她出事。
她什么都做不得。
也无妨,她一个人也好,能扛得下这些事。
望着牌匾上的“李”,她惨淡一笑,想拂去眼角的泪,偏偏更厉害的涌了出来。
她控制不住。
一个人坐在李府外的麒麟上,蜷缩着身体,嘶声的痛哭着,一只手抓着胸口的衣裳快要透不过气,一只手狠狠捶打着身下的麒麟。
她脑海中一幕一幕的浮现着宋夫人睁大了双瞳的模样,浑身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头皮也阵阵的发麻。
“公子,你在这里做什么,大人在找你。”
月色之下,男子躺在院墙边的树上,两手枕在身后,神色安然、沉静。他难得穿了一身玉色素袍,墨发散乱披在两肩,慵雅温柔而清贵出尘的模样与往日判若两人。
这要是叫长安城中的姑娘们看见了,断然不会相信这是放浪形骸、成天成日厮混勾栏瓦舍的李家公子。
李溯游唇角微微上抬,轻嘘一声,手指放在嘴边做噤声的动作,“回去告诉我爹,说我在温柔乡里,醉得醒不来了。”
轻浅的话音落,墙外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