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九一言刚尽，黑衣人眼前忽然开始眩晕，麻沸散的药性在眨眼的时间传到了他的全身。他避开了沈婳的剑，想点穴道止住药性继续在血液中散开，可已经晚了。
见他握剑的手都松了，被沈婳一剑挑开，陆昭九靠在门边双手交叉抱在身前，“三、二、一……”
“一”还没“一”出去，黑衣人从半空中落下，丢下一句话，随即消失在夜幕中。
“我记住你了。”
陆昭九瞧了一眼沈婳，见她没有要追的意思，略有疑虑。眼下黑衣人中了麻沸散、她此时追出去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为什么不乘胜打击？
岂不是前功尽弃？
正琢磨着，一抹红色一滑，轻飘飘从树梢上落了下来，坠在地上。
陆昭九追过去看，才发现沈婳身上受了几剑，轻的才划破了皮肉，重的骨头都露了出来，甚是骇人。因为沈婳身着红衣的缘故，她方才一直没有发现。
“客青，快来。”
估计沈婳早已经支撑不住，只是为了保命强撑着，眼下黑衣人离开她浑身拼命使出的劲也懈了下来。她是不可能走进去了，陆昭九一人也抬不动她，只能让客青过来帮着她一左一右扶着沈婳回去。
客青被吓得不轻。
忽然院子里来了这么些人，打打杀杀好一阵，陆昭九又出乎意料伤了黑衣人。她看着陆昭九玩弄那弓箭玩弄了好几日，却没想到她当真会用，这些年她整日整夜守着她一起长大。
她怎么会这些东西。
客青总觉得，眼前的公主，不是她认识的公主了。
虽然她之前痴傻，现在好了，可前后的差距根本不正常，像是换了一个人。陆昭九像是存在于一个她完全不了解的世界。
陆昭九正忙着替沈婳查看伤势，她一伸手，就要摘沈婳腰间的银带。还没碰着，被一巴掌拍开了，“你做什么？”
沈婳警惕的看着她。
“我能做什么，都是女人，你说我能做什么。”陆昭九冤枉的很，她又不是江挽舟，就是脱光了躺床上，她也不想对她做什么啊。
她摆了摆手，“我手上没有武器，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怕什么？我只是解开你的衣裳好替你疗伤。”
“不用你管，你要是真想帮我，替我去一趟沈府，让我爹找两个可靠的下人过来接我就行。”沈婳拒绝得很干脆。
她并非不相信这个女人，而是不想亏欠她。刚才她已经救过她一次了。
她沈婳，从来不亏欠任何人。
陆昭九按住她的肩，难得正经的看着她，“我很认真的告诉你，凭借我的经验，你现在的伤根本撑不到我去沈府找人，估计我见着你爹的时候你已经在天上见你爹了。”
不是陆昭九吓唬她，就凭这些年她在术药阁厮混的经验，见多了受伤的人，也知道现在她身上的伤到了什么程度。
心口的伤避开了致命的地方，虽然险，可并不重。重的是她腹部和手臂上的两剑，口子又长又深，现在伤口还涓涓往外冒着。
沈府大概在快出城门的位置，从这里就是骑马赶去，一个来回至少都要半个多时辰，还不算是在沈府耽搁和牵马的时间。拖得久了，她必定失血过多而亡。
见沈婳咬着唇没说话，陆昭九好言好语的哄着说道，“虽然我这人不靠谱，可你要是还想要命，信我这一回。”
她相信沈婳这样的女子是惜命的，眼下除了信她，她也没有别的法子。
沈婳打量着陆昭九，心里闪过了重重疑虑。她已有数年没见过她，从她痴傻的病症好起来以后就没规没矩没羞没躁的，这样不靠谱的人，她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命交给她。
可是眼下……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陆昭九说得没错，她要是执意想要回沈府医治，抬回去的就是尸体。
“信你一回，但你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包括江挽舟。”沈婳终于松了口。
这件事她还没有彻底调查清楚，在弄清楚之前，她不想被任何人知道。
毕竟这件事……事关重大。
见沈婳的目光温和了许多，陆昭九侧身，对上客青注视她的视线，她清澈懵懂的眸子里泛着费解的神色。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暂时把你的疑虑全部收起来，你想知道的我会找机会告诉你。”没时间啰嗦，陆昭九语速极快，“现在你把我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去一趟术药阁，从后门走，要是有人拦着你就用银子打发，说公主殿下喝了药嘴里苦闹着要吃蜜饯，你不得不出去买。
术药阁现在已经打烊，你扣门先扣三下，再扣一下，最后扣五下，会有人来给你开门。你去把谢大夫找过来，让他自个儿翻墙，你从后门回来。
告诉他，一定要快，人命关天。”
“要是谢大夫不肯来怎么办？”见着沈婳满身的血，客青有些害怕。
毕竟谢渊安脾气不好，是出了名的，今日她也亲眼看见他和江挽舟发脾气的样子。
“你去就行了，只要按照我说的，不会有半点意外。”
这件事马虎不得，陆昭九只能交代得具体一些。
要是哪里不对，沈婳会死，她也会受牵连。沈万安只是一个兵部尚书，虽然不至于要了她的命，但是沈万安也算是皇帝一派的人，手上又握有兵权，她不想得罪了他，到时候对付起老妖婆来会失了力。
再者，沈婳知道的事情不少，要是能够救她一命，想从她嘴里知道当年慈安殿的事情也顺手多了。
这事儿办好了，一举多劳，没办好，伤人害己。
陆昭九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已经注视着她，目不转睛。
沈婳从没想过她还有这样的一面，她在人前不懂规矩更不讲道理，胡搅蛮缠的样子哪里像是大家闺秀，更别谈聪慧二字。
可刚才短短一番话，却让沈婳有了颠覆性的认识。
恐怕眼前的女子本来就没这么简单，只是有意或无意把自己不为人知这一面隐藏了起来。
多年后有一天沈婳会忽然问起陆昭九这件事情，想知道她为什么在人前装作这副模样，听到的人只茫然的“啊”了一声，天真的看着她，“开心啊。”
能借着自己傻气调戏江挽舟，还能扮猪吃老虎欺负欺软怕硬的人，不是很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