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中浮起玩味笑意，“假若我不接纳她们，是忤逆了师父。假若我对她们动真情，那她们也就离死不远了。在师父他老人家的眼中，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工具，用的才顺手。”
姜冬看向他，见到他的脸上挂着淡淡自嘲，她问：“你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宋修臣旋转着手中的酒壶，“因为我有罪。”
姜冬轻声哽咽：“我也有罪。所以以后，我再也不会像对待夏夏那样，对待别的丫鬟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目光中难掩悲恸。宋修臣柔声道：“我本愿你永远不知人生悲凉，现在看来，原是痴心妄想。但一个人总要先活下去，才能好好活。你说对不对？”
姜冬闭上眼睛，嘴唇颤抖，轻轻将额头抵在宋修臣的肩膀上。宋修臣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华阳公主的生母桓嫔宫中有我的一个眼线。昨天我得到一个消息，桓嫔给公主送去了一包草药，堕胎用。”
姜冬眼神微动，宋修臣继续道：“既要喝药，必有药渣残余。”
姜冬抬眼看向他，宋修臣不必再解释什么，两人对视，已是心照不宣。
他道：“杏花微雨时，带你下江南。”
夏夏在第二天就发丧了，埋在城外一处背山面水的桃花林。姜冬该吃吃，该睡睡，没给谁脸色瞧。宋修臣让柴房烧火的阿忠一路护送夏夏娘，南下去了湖州。
初十，庙堂举行盛大朝会。朝会之后，年迈病弱的皇帝率领百官，一路步行去往城郊太庙祭祀。
姜冬在房中煮茶，紫沙茶壶悬吊在炭盆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她若有所思地盯着那袅袅升起的雾气，神情平静。
彩云匆匆进来说华阳公主驾临，姜冬嘴角扯出一个轻淡的笑意，仿佛早已预料，她放下东西缓缓道：“终于来了。正好，茶也已经煮好。”
华阳公主坐在正堂的一把太师椅上，脸色透着一种病态的白。姜冬出来后，她的脸上并没有一如往日般挤出笑意，只是静静地看着姜冬，似乎在酝酿言语。
姜冬拎着紫砂茶壶，在她旁侧的另一张太师椅上坐下，将茶壶轻轻放在桌面上，摆弄了一下衣袖，道：“公主来晚了，我那苦命的丫头已经下葬了。幸运的话，你或许可以看见她冤死的亡灵。”
华阳公主眼皮抽了抽，冷声道：“江氏，你不仅巧舌如簧污蔑本宫，还妄想以巫蛊邪术害我吗？夏夏之死与我何干？你在陈大人面前好会说嘴！”
姜冬嗤笑一声，“公主这会子叫我江氏了？好生分啊！之前不是一口一个姐姐吗？”
“本宫欲以礼相待，奈何你不识抬举！”
姜冬对门外喊道：“林方凌，把公主赏赐的那株红珊瑚抬进来。”
林方凌依言将一株火红珊瑚抬了进来，放在堂上。姜冬笑道：“林侍卫，陈大人派你来保护我，任凭我驱使，对不对？”
林方凌点头道：“是。”
“那好，你出去把门关上，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放进来！”
华阳公主站起身，“你想干什么？”
姜冬挥了挥手让林方凌先出去，对华阳公主懒懒道：“也不想干什么？只是提醒提醒你，别谎话说到最后，连你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她指着那可株殷红如血的珊瑚，“公主初次见面，就送了我一件如此贵重的礼物，还记得吧？”
华阳公主眼神冰冷，默不作声。
姜冬笑道：“因为这一株红珊瑚，我差点病死过去。公主殿下想要置我于死地，怎么就不知做得隐蔽一点呢？如果让我瞧出破绽，这偌大的珊瑚，岂非就是你谋害我的物证了？真当我是傻子，是愚昧村妇，可以任你摆布？”
华阳公主色厉而内荏，她嘴硬道：“本宫不知你在说什么！”
姜冬并不着急，继续慢悠悠道：“蓝玉郡主是你的好姐妹，我曾遭她的陷害，在胭脂口红中掺杂媚药诬陷我。所以今日，就算我说这红珊瑚上被抹下了天下奇毒，公主也可以辩说是我后来自行添加的，与你无关，对不对啊？”
华阳公主被她说中心思，脸色阴晴不定。姜冬不等她说话，继续道：“公主还是对自己太不自信了，你是皇帝女儿，就算不被器重，真要说起来，皇上偏袒的还是你。所以当我发现这株珊瑚上的秘密后，就没有打算留下什么物证来以此搬倒你。相反，我让人将上面的毒药清洗地干干净净。”
华阳公主眼神阴郁，在她那张惯会微笑的面容显得有些可怖，她幽幽叹道：“本宫十分好奇，你这样的女人怎么能是乡野村妇呢？如此心机，比宫里娘娘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奈何出生如此不好，真是可惜。希望你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姜冬笑了笑，“我虽然空有些小聪明，还是被公主殿下连番设计。想来公主殿下今日前来，是要送给我一份大礼吧？让我先猜猜，莫非是想以你腹中的骨肉，换我身死？”
华阳公主神色微慌，捂住小腹向后退了几步，惊恐道：“你想干什么？”
姜冬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问：“何必故作惊恐，公主殿下来这之前不是喝了一碗堕胎药吗？怎么，肚子还没反应？”
华阳公主喝道：“你给我站住！再敢往前一步，我定要在父皇面前告你一个以下犯上的悖逆之罪！”
姜冬一手钳住她的脖子，将她直接摔倒在地，一字一句沉声道：“你现在当然还不能死，不过夏夏的命怎么都得拿东西去换。”
华阳公主大惊失色，躺在地上大声叫道：“来人啊，救命！”
姜冬挥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打在她脸上。华阳公主捂住脸颊，泪水在眼框中滚动，她从小到大，还没被人打过巴掌，“你……你这村妇焉敢无礼，本宫定要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姜冬甩了甩手，轻声道：“你院中的那名婢女和那碗准备倒掉的堕胎药的药渣，都已经被送去皇后娘娘的来仪宫，只等皇后娘娘祭祀回宫后处置。所以即便你在我这里堕了胎，也与我无关。是你的婢女存心谋害，若我得到的消息不错的话，那名婢女是你母妃给你的亲信吧？你母妃一向不为皇后所喜，所以你尽管诬陷我说孩子是因我而堕，就看皇后娘娘信谁了。”
华阳公主睁大了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你……你……”
姜冬端起紫砂茶壶倒出了一杯红色的茶汤，端在华阳公主的面前，吹了吹茶水雾气，说道：“公主殿下想要自作聪明，也先看看我聪不聪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