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匆即过，转眼就过了五天。
袁冬青也在“远航”里有了一间办公室，那间办公室原来是陈锋用的，新的独立办公室还在申请排号，尤长廷的意思是，陈锋暂时外调回不来，在新的办公室申请下来之前，就先让袁冬青搬过去。
袁冬青就是个惊叹号，每天在这里都处于亢奋中，她的新鲜感是层出不穷的，同时也因为高超的社交能力，很快就和A区的人们打成一片。
姚小葳一向慢热怕生，和谁都不会主动亲近，她手里那叠名片都是人家因为连耀阳的名声而主动递过来的。
尤长廷又是一个高冷和嘚瑟的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写着“生人勿进”四个大字，除非有必要或者有利可图，他是不会主动结交陌生人的。
可袁冬青呢，却刚好弥补了这两人的短处，她是一个八面玲珑像是居委会主任一样热心事儿妈，且记忆力超群的女人。
这短短的五天，袁冬青基本上已经可以细数出二十几个人的背景、私事和八卦，每天和姚小葳一起吃午饭的时候，都能把姚小葳说的一愣一愣的。
姚小葳始终想不通，那些人为什么会将自己的私事告诉袁冬青。
袁冬青甚至还帮尤长廷和姚小葳拉来了几笔新订单，就是利用“远航”里的资源，通过这里人的介绍。
姚小葳很快就有了新的设计图可做，每天都很充实。
……
直到第六天，姚小葳接到了陈栎发来的邮件。
邮箱是匿名的，不是陈栎平日用的那个，里面的设计图是陈栎手下的小设计师在原有设计图草稿的基础上充实过的，署名也是那位小设计师的。
邮件发出后，陈栎还给姚小葳打了个电话，说设计图已经发了，录音的事希望姚小葳遵守约定，不要外传。
姚小葳应了。
其实，以前营销部出设计图，一般来说是不会直接署名给小设计师或者设计师助理的，通常都会写主设计师的名字，明目张胆的欺生。
但是这一次，陈栎把机会让给小设计师，说穿了还是怕姚小葳拿着证据曝光Hi飞翔，那么Hi飞翔一定会内部追究，那么设计图是谁署名的责任就是谁的。
从这一点上来说，陈栎也玩了个心眼。
……
同一天，姚小葳又意外的迎来了一名访客——张萌。
当姚小葳看到访客名单时，她是诧异的。
这事在情理之中，却又有点意料之外，如果她是张萌，是无论如何不会再回来见被她甩在后面的设计师的，除非脸皮够厚。
姚小葳自认没有这么厚的脸皮，所以才诧异。
张萌再次来到姚小葳的办公室，刚进门的时候还是有点挂不住脸，尤其是见到姚小葳的笑容，张萌脸上也觉得热。
可张萌一坐下来，接过姚小葳递过来的水杯，那些不适感也渐渐消散了。
起码，姚小葳没有讥讽她，质问她，还将她视为客人，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姚小葳就势将桌上画到一半的设计图收起来，放到一边。
张萌的目光也跟着她的动作走，还这样问她：“呃，姚设计师，那个图是你给客户做的？”
姚小葳看了张萌一眼，坐下来说：“是啊。”
张萌叹息着：“设计的真好看。”
姚小葳定了一秒，觉得张萌有趣极了，不由得笑了：“我对每一个客户都会认真对待，原本这样好看的设计，你也会有的。”
姚小葳之所以这么说，纯粹是因为她看过了陈栎发来的设计图，而且看傻了。
不能说难看，也不能说丑，那是一张中规中矩的设计图，可以达到及格线，起码作为毕业作品是OK的。
但也仅止于此了，不能再高了。
学校和职场不同。
学生在学校完成的是作业，心理上总会有一种被强迫的感觉，差不多就得了，能交差就得了，糊弄一下老师就得了。
可是职场呢？
每一份作品都是给自己做的。
哪怕一个设计师再觉得被强迫，客户也不会用差不多就得了的标准来衡量，更不容易糊弄。
但是Hi飞翔给张萌的设计图，就是差不多得了的标准。
张萌是一个如何纠结又挑剔的人，姚小葳是见识过的，她们聊过几次，类似这样的客户姚小葳以前没少遇到，所以打眼一看就能举一反三。
张萌的要求是近乎完美。
虽然达不到，但也要设计师巧思秒想的去帮她尽可能的实现。
所以，当张萌拿到Hi飞翔给的那样一张设计图的时候，她是震惊且愤怒的。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张萌原本就不是一个善茬儿，胆子也大，否则也不会在孙燕虹的忽悠下，跑过来骗姚小葳的设计图。
能干出这样的事，就说明张萌不好打发。
但张萌毕竟不了解这个圈子，所以才会轻信了孙燕虹的说辞，以为只要拿到草稿图，Hi飞翔的设计团队就能帮她出一张不次于姚小葳水平的设计图，而且还能省下一笔设计费。
天上掉馅饼的事第一次落在张萌头上，她自然高兴坏了！
结果，不到一礼拜，就被啪啪打脸。
张萌想了一晚上，气急败坏，百爪挠心，一大早还去Hi飞翔闹了一场，被孙燕虹安抚下来，说要帮她再出一张。
可这一次，张萌不敢信了。
孙燕虹见张萌不好哄了，便拿着合同出来给张萌看，告诉张萌，解约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用这招堵客户的最，孙燕虹一向是熟练工种。
但孙燕虹也知道，话不能说的太绝，以免堵死自己的路，所以来完硬的她还得来点软的。
于是，孙燕虹又跟张萌说，虽然合同上没有明确规定一定要将设计图改到什么程度，但是她作为主管可以保证，设计师们会一遍遍的帮张萌改图。
只是改到什么程度呢？孙燕虹没有担保一个字。
张萌这才明白自己在合同上吃了哑巴亏，同时也害怕这样一遍遍改下去，迟早有一天她审美疲劳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差不多行了，不想再耗下去了，于是就答应了。
张萌离开了Hi飞翔，就给丈夫郝军打了个电话，哭诉此事。
谁知郝军安慰之余，也反过来说了张萌的不是。
原本，郝军试用了尤长廷送的智能家居设备，用着还挺顺手，挺满意，现在倒好，张萌为了省设计费玩了这么一手，连郝军都不好意思再找尤长廷购买了，只能等试用期满再去找别家的产品。
张萌问郝军现在怎么办。
郝军让张萌回头来找姚小葳，把情况讲清楚，把自己加害者的身份扭转成被害者，争取宽大处理，要不然就只能吃哑巴亏了。
所谓花钱买教训，占小便宜吃大亏，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张萌纠结了一中午，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一人做事一人当。
本以为姚小葳见到她会拉长了脸，臭骂她一顿。
谁知姚小葳非但没生气，还气定神闲的和她聊起天，张萌的愧疚感越发的深了。
……
和姚小葳说了一会儿话，张萌终于忍不住，一股脑的和姚小葳把事情都交代了，她还拿出Hi飞翔发给她的设计图成品，发给姚小葳看。
张萌说：“小葳，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我也受到了教训。但有些事我还是想和你说明白，其实当初会同意这么做我也不是为了省钱那么简单。那个孙燕虹一直在跟我说，你是从他们Hi飞翔出去的员工，他们手里像是你这样的设计师有的是，你用的设计套路也都是他们玩剩下的，所以只要我把草稿图拿给他们，他们自然就能把成品做出来。哎，我也不懂这行的门道，她这么一说，还给我看了好多装修套餐里的优惠项目，还给了我好多折扣，我这才一点点动心的。”
这话说的实在委屈，可姚小葳听了，原因还是为了省钱。
姚小葳笑了：“张萌，我只问你两个问题。第一，如果今天你买的是一个爱马仕包，你的代购告诉你可以打折，还可以给你赠品，你敢买吗？”
张萌愣了，不假思索道：“那肯定是假的啊！买爱马仕的包不仅要配货，还要和销售搞好关系，还要累计销售额到一定程度才给看包的啊！”
姚小葳接着说：“第二，我的确是Hi飞翔出来的设计师不假，可是你想想，如果我真的在玩Hi飞翔玩剩下的套路，用这些东西忽悠你，那Hi飞翔为什么还让你来骗我的设计图草稿呢？我可是他们看不上的人啊。”
张萌又是一愣：“你这么说，好像也对……”
张萌受了不小的打击，缓了一会儿，问姚小葳：“那小葳，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我还能用你的设计吗？”
姚小葳说：“你要回头继续和我合作，这件事比较难办，但不是不能办成，其实就要看你想要一个满意的设计有多迫切了。如果你觉得耗时耗力，差不多就得了，不想和Hi飞翔扯皮，那么你也可以接受他们修改后的设计图，按照那个方案来装修。”
张萌飞快的说：“我当然不愿意再找Hi飞翔，他们在设计图阶段就这么骗我，将来装修还不定怎么玩，没准还有很多加项收费，没准还会偷工减料。不行，我不能再信任这家了！”
听到这话，姚小葳知道这事基本靠谱了。
她说：“Hi飞翔和客户签订的合同我是知道的，现在你要解约就必须提出合理正当的理由，如果被他们视为无故解约，你的订金是拿不回来的。”
张萌惊了：“啊？设计图我不满意不是正当理由吗？”
姚小葳说：“设计图是人家额外附赠的，他们卖给你的主要是家装套餐，现在装修还没开始，你哪有依据指责他们有问题呢？即便将来真让你在装修环节中找到错漏，可是房子也已经开始装修了，损耗的人力物力和建材，你也是要承担成本的。到那个时候，双方扯皮就会耽误工期，多耽误一天就是多一天的工钱，扯皮到最后双方都累了，重新开工，你要给的只多不少。通常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消费者妥协，因为实在太烦太累，实在耗不起，就算拿到家装公司的一点赔偿，一点优惠，从整件事上来计算那也是亏的。”
听到这里，张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脸白了，脑子空了，心里一点主心骨都没有了，而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姚小葳这时拿出计算器，说：“好，现在我假设你和Hi飞翔完美地解决了问题，你拿回了所有订金，你损失的只有这几天的时间。那么你回头来找我，我是要和你从合同谈起的。这是我给你算的设计费，在这之后还有你老公郝军喜欢的智能家居设备的费用，和我们工作室会帮你找外包的装修费用。加起来一共是这么多……”
姚小葳在计算器上“叭叭”的敲了几个数字，加起来之后递给张萌看。
张萌有些晃神的看到数字，依然没说话。
姚小葳接着说：“这个数字我相信比你现在在Hi飞翔支出的要多，而且我不能给你折扣。我知道你想省钱，也不想难为你。所以就目前你的情况，我建议你还是和Hi飞翔多磨合磨合设计图，尽可能地让他们满足你的要求，然后如期施工。”
听到这里，张萌茫然地抬起头，讷讷的问：“小葳，你是不是不想帮我了？”
姚小葳笑道：“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现在帮不了你。你的合同不是和我签的，我也不知道如何给你出招帮你解决问题和省钱。我现在把所有的东西都摊开来给你讲，就是怕你还对我这里心存幻想。”
说到这里，姚小葳叹了口气，又顿住了。
其实她的本意还是希望能接张萌这个案子，同时也给Hi飞翔一个教训的。
但是这绝对是一个非常麻烦的事。
能不能揽上身，姚小葳心里没数，她也不能因为替张萌打抱不平，同时替自己委屈，就忽悠张萌不计较时间和经济成本，无所不用其极的和Hi飞翔撕破脸。
思及此，姚小葳想到了袁冬青，她又说道：“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一个我们工作室的同事，她是专门处理危机的，你咨询一下她的意见，她会跟你计算整件事的风险成本。如果她认为这件事可以扯一下皮，对你利大于弊，那么你们可以商量出一套方案。如果她认为这件事纠缠到最后，你的损失会远远超过得到，那么Hi飞翔就是你目前最好的选择。怎么样？”
张萌还是有些愣神，听到这话也只能点头。
直到姚小葳把张萌带到袁冬青的办公室，再见到袁冬青已经是傍晚临下班前了。
……
袁冬青送走了张萌，一转头就来找姚小葳。
姚小葳正准备收拾东西走人，袁冬青一屁股坐下来，第一句话就是问：“说吧宝贝儿，你这回想玩多大，是打算新账旧账一起算，把Hi飞翔玩的半残，还是一码归一码，就把张萌的事情解决即可？”
姚小葳一愣，消化了两秒，问：“你打算接管张萌的事了？”
袁冬青说：“是啊，我为什么不管呢？你看，我已经来上班五天了，一切都风平浪静，我都闲的快长毛了！还有，现在针对的公司不是别人，是Hi飞翔，我想不出任何理由要放过他们！”
姚小葳“噗”的一声笑了：“那你打算怎么做？”
袁冬青说：“有录音，有设计图，有玩花样的合同，这些是物证，而张萌是证人。咱们可以让张萌委托律师出律师信，走法律途径。当然，这只是一种姿态，官司的周期很长，张萌耗不起。最主要的是，咱们可以拿着这些东西在网上，在这个圈子里制造舆论，啪啪的打Hi飞翔的脸。曾允多要面子，孙燕虹多要脸，这回就清仓甩卖统统贱卖了，到时候咱们挑完头儿了，事情闹大了，自然会有其他同行站出来群起而攻之，践踏竞争对手是每个公司的本能，我就不信Hi飞翔能躲过这一劫。”
其实袁冬青的办法，和最初姚小葳去威胁陈栎的思路基本一致，只不过姚小葳没有下定这个决心真的做这么绝，她心里还在评估整件事是否值得，而袁冬青是一个绝对的行动派，她的作风就是一旦老板下达指令，她只管负责执行。
所以话说到这里，袁冬青也表明了态度，说道：“小葳，现在就看你的了，只要你一句话。”
姚小葳又重新坐下来，沉吟良久，才道：“你的评估里少了一点。”
袁冬青问：“是什么？”
姚小葳说：“是如果一旦闹大，曾允和孙燕虹将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反击。比起不要脸，咱们比不过他们。打狗入穷巷也要看怎么打法，是往死里打，还是打的半死不活。要是打的半死不活，那他们将来养好伤了，还会反扑。我不想给自己留后患。”
袁冬青听了也觉得有理，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姚小葳想想，说：“有没有一个办法，是可以做到雷声大雨点小，让他们意识到后果会无穷大，吓死他们，同时心里产生忌惮，哪怕再想整我，都不敢再轻举妄动的？”
袁冬青问：“你想私了？”
姚小葳说：“不，先闹一闹，再看他们的表现。如果表现的好，可以私了，但也要摆明居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