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真是够让我失望的呢,我的搭档。”
黑夜中一轮明月的光辉透过彩色的玻璃,堪堪探入黑暗的偌大的教堂之中,微微照亮红色地毯,才看到似乎有暗红如红酒的液体流淌、渗入——那是从一具具了了声息的尸体之下流出的。
谁能想得到这座教堂白日里还是欢声笑语的,阳光与蓝天,花瓣与白云,歌声与鼓乐,白鸽与花园,似乎一切都正好。西装革履的男人与精致打扮的女人手拿香槟高声祝福教堂钟楼的钟声下走来的新郎新娘,幸福的颜色与香甜的味道迷漫,与眼前尸体横摊、血色弥漫的黑夜的教堂完全搭不上边。
教堂的台阶上,身着黑色特工服的男人怀里躺着今日最美丽的新娘。
新娘一席雪白的轻幔婚纱,精致打扮的妆容此时毫无生气,苍白的嘴角一丝殷红、眼底下的乌青与散乱的长发无不宣告着她的死亡。如同破败的布娃娃,白色的婚纱还正好别了朵为她生命送去的玫瑰花,如同左胸腔的颜色。她沐浴在月光之下,朦胧而美好。
月色之下,在男人身后同样入了光的,是一只踏着厚底特质特工靴的脚。
那是声音的主人。
“哈。”
低哑磁性的声音分不出性别,轻轻一笑之中只能听得出声音里的嘲讽与冷漠,在这之中竟毫无杀气,仿佛声音的主人只是在和男人开玩笑,轻松不已。
“你够了没···你够了没!!”
男人却徒然疯了一般,手攥紧了怀中新娘肩膀的衣物布料。埋在信念肩头的他声音颤抖着似乎是恐惧悲伤,又似乎还在隐忍什么。
——爱人在怀中死去。
他身体在幽暗的光中微微颤抖,额前刘海遮住表情,看不清脸上的狰狞。
“你打从一开始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就该做好心理建设,安,”他身后的人再次出声。这次收敛了讽刺,多了份漠然。“离开组织的人只有这个下场,你应该明白。奥菲莉的感情付诸在组织之外本来就是不可能掩盖的事。”
“你要是怪罪我···那真是让人为难。我总不能看着你和她念旧情,相爱相杀个半天都没结果吧。与其这样还不如我来动手——”
平静,讽刺,冰冷,仿佛恶魔一般的语气有些嘲弄。轻轻松松的回荡在教堂里,如同腊月的冬雪,冰冷又透气,为黑夜做歌手。
“走吧,回去吧。还有任务呢,安。”
一口气说完,那人动了动,却走回了黑暗。
阿诺思没再回头看安,踏着脚下的特质靴子走在红毯上悄声无息。一双在比黑暗中还黑的惊人的眸子波澜不惊,隐藏着,不让一丝光探入眼中的深渊,不让人知道那里有多少鲜血与人命。
是的。
他们从进入组织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无法拥有爱情。
不如说,是无法拥有成为人的资格。
他们在黑暗中诞生,在黑暗中变强,依赖于黑暗。
为黑暗付出生命。
这就是杀手。
对于阿诺思而言,人的感情复杂而脆弱,因为人本身就是脆弱的。菲奥莉的爱情在她看来其实只是个幌子。婚礼上的笑容也好、誓吻也好,其实对方不管是谁都可以吧。
她只是想接近人的生活,想成为自己梦寐以求的那种“人”。而已。
从菲奥莉有这个想法起,等待她的,只有这个下场。
你们在奢求什么呢?
隐匿在黑暗中的她身形修长,看得出身材不错。黑发利落的扎起,走在黑暗之中,步伐缓慢,明明毫无声音却节奏很强。浑身的杀气融入在黑色之中,安静的正好,仿佛她是悠然自在的魔,走在蝼蚁的尸体里,缓慢而不沾血渍。
“阿诺思···”
“嗯?”少女发出了个鼻音,其中像是饱含着生机,实则只是一层薄纱,轻轻笼罩了恶魔的本心罢了。
“··你···像你这种恶魔、根本就不懂人的感情···!”
“···”阿诺思停下脚步,却不回头。苍白的唇角缓缓上扬,绽放出一个瞬间使人堕落于黑暗的笑容,也是在那一瞬间,这位天生的杀手浑身的杀气化为利刃。“嗯,我不懂。”
“你······”
“所以,安。”少女转过头,一双眸子眯着却含着似乎要一涌而出的血色。
男人回头,一双已经失去了理智的眼睛紧紧盯着阿诺思,可是在对上少女的眼睛时,他还是狠狠的抖了抖。咬牙,“你想说什么?”
“不要和恶魔讨论人。”
少女笑着,精致的五官随着乌云的移动,显露在月光之下。
她歪着头,整个人笑眯眯的,像是少女开心时的样子,但安丝毫没有这样子的感受。他感受到的只有独属于顶尖杀手的杀气和上位者的气势,脸色惨白。
是的,所有和光明有所牵扯的,和阿诺思毫无关系。
因为她是天生的恶魔。
“好了。”似乎觉得这样就差不多了,阿诺思很是满意的收敛了杀气,又成为黑暗中的的隐形人。“那我们快走吧,安,这地方不是很讨我喜欢。”
“不,我们都走不了了。”安放下怀里的女人,站起来,还没回头,好像是冷静下来了,半响才说了一句话。
“啊。?”阿诺思茫然了。
“组织打从开始,也没有打算放过我。”
“。。???”阿诺思皱了眉,几步上去就拽着男人的领子迫使他低头。“你不要和我说你打算拉我下水。”
冷酷的嗓音如冰刃,落入安的耳中就仿佛无形的杀气已经勒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有点呼吸困难。
“我不想的。”安勉强拉扯出一个笑容,一句话说出来都有点艰难。额头冒了点冷汗。
“······呵。”阿诺思却眯了眯眼睛,一声冷笑之后就将手中的男人随便丢在地上,得了空的手利落掏出腰带上的匕首。“那我只用杀了你,拿你尸首出去复命就可以了吧。”
“你居然会想着拖我一起下水,你这猪脑子有点长进了。是不是不住下水道了少了点臭水?”阿诺思有些玩味的看着男人瘫倒在地。
“你以为组织只是因为我才想出手的吗?!”安坐在地上有些狼狈,却直直看着阿诺思,才笑出来,竟然有些得意和阴险。“你当初作为实验品本来就是个不稳定的炸弹——你以为组织是想拿你当秘密武器吗?真是可笑!想不到聪明如你居然也会相信组织···哈哈哈···”
阿诺思抿了唇,一双黑如深渊的眼里没有倒映出任何东西,看得安因为自己死了。
“你以为你很聪明吗?”男人却更加肆无忌惮了。“即使你是个天生的杀手,但组织只要觉得你没必要了,照样可以送你去见上帝!!你懂吗——你已经毫无价值了!!!!“
男人话刚落,一直处于冷静的阿诺思敏锐察觉到教堂之外有人在行动,她身为一个杀手,对于言语挑拨根本毫无反应,天生敏锐的直觉和五官即使经历人体实验,那不过是更加优越了。所以阿诺思一直是当之无愧的顶尖杀手,少有人能与之匹敌。
所有动静都逃不过她的耳目。
······嘁,果然组织是来抹杀她的。好像动用了不少精英啊。
“在那之前,我就让你先死一死吧,臭水沟的老鼠。”
安还没反应过来她这是什么意思,后颈一阵凉气,随着就是一股力把他一下子提上去,整个人失去重心的感觉使他有些惊慌,而在这惊慌的时间,阿诺思就已经将他双手擒住,拆卸了武器。
不一会儿,教堂的黑暗之中就隐匿了更多的东西,阿诺思很清楚那是什么。
她不屑一笑。
“难道组织没有告诉你们,一堆杀手堆在一块,与其偷袭,还不如正面攻击有利?”
悠扬的语调跟闲聊似的,阿诺思一手提着人,一手握着枪。匕首放在腰间。空荡荡的教堂里,她如同深渊走来的恶魔,把人世间的一切都不放在眼中。
她很清楚现在的局势。
带着个肉盾,面对一群杀手,显然远攻更切实际。
“来吧,缩头乌龟们。”
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教堂里的安静被打破了。
刚开始有人试探性的开了枪,她面无表情一甩肉盾便接了下来。那一边察觉到不妙,自然很有组织性的分远近两组。顿时场面一片混乱。而那到身影却利落的穿越在人群中。有序不乱的应对着一个接着一个的敌人。
半空中子弹的火花和匕首的寒光,杀手间的战斗是无声的,除了兵器相接和肉体倒地的声音,再无别声。
阿诺德知道组织想用人海战术,却也没想到她居然要杀这么多的同事,渐渐的,整个人失去大脑的控制,整个人全凭感官在机械的行动着,冰冷···却华丽。
但阿诺思怎么也不会想到——
教堂外的森林中,几辆警车凑在密集的数目中有些拥挤,车内,一个警察望向教堂,缓缓按下了手中的红色按钮。
“bang——”
顿时,教堂的周围火光冲天。
当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阿诺思站在尸海之中,屹立着,然后,她眼前就只剩下了火光。
火一直烧,淹没了教堂,烧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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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大陆,北部秘境。
万丈深渊之下,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堪称无边的火红的岩浆冒着泡,条条铁链横飞,紧紧扎在深渊的石壁上,被岩浆的光照的红了;一只只样貌丑陋,额头长着犄角,看起来是古西欧童话里的恶魔的奇怪生物分布在这个极致恶劣的环境中。
此时此刻,这些生物竟然朝着岩浆湖中央低着头,似乎在敬畏着什么。
深渊中部浮着锥形的岩石,硕大而沉重,表面凹凸不平,却好像城堡一般屹立。几条粗壮的锁链将它托在岩浆的正上方。
这岩石中道路交错纵横,弯弯曲曲才到了一个光芒大作的房间。
圣光之下的水晶球刺眼无比,翠绿长发的男子却对这刺眼的光芒视若无睹,翠绿的瞳仁默默注视着水晶球中少女的脸颊。
不一会儿他闭上眼单膝下跪,将手放于左胸口,和外面的怪物一般,虔诚的像个信徒。
“欢迎归来。”
——命运之轮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