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五福是引诱敌人的绝佳工具
童峥说出的理由，让周妈哑口无言。第一，合州有他的小乞丐线人，上个月并没有发现周妈回来过；第二，高玫手中关于霍家的把柄，并非李佩仪腹内孩子父亲的真相；第三，最近霍家暗地里又派人四处搜刮寻找周妈，似乎要置她于死地。
“你煞费苦心作出这样一个故事，为什么？想五福替你去报仇吗？她为李佩仪，受尽千辛百苦，除了吃她的肉，还要让她流尽身上的血吗？”童峥怒斥着，从腰间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刀尖直指向周妈，问她究竟想怎样。
周妈脸上没有丝毫慌张，她理了理鬓边的白发，端过童峥面前的一杯冷茶，喝了一小口，抱歉地对五福笑笑，道：“福小姐，我的确是骗了你。我不能原谅那个白眼狼，绝对不能原谅他！本来想着我死了，福小姐还活着，福小姐可以继续替小姐报仇的。”
这一年，周妈投靠醉红楼老鸨一点红，一直躲在醉红楼的厨房中，满身油烟，就算来往客人见到，又怎会知道这个油淋淋的妇人竟是霍家追寻的仆妇？
她一直暗中注意霍家的事情，刻意与霍家一位新来的厨娘交好，那厨娘抱怨长房小少爷身体弱，胃口不开，特别难伺候，除了奶娘喂奶外，费大半个时辰也喂不了一点糊糊。周妈推荐她使用了一种五果五谷粉，说是京城中大户人家最时兴的，每餐吃小半碗，对小孩子成长特别好。那五果五谷糊糊经家人小孩试用后，效果的确不错，老太太便让小少爷服用，小少爷睡得安稳，不哭不闹，长得又壮实，连老太太都夸赞不已。
三个月后，小少爷已经完全习惯了服用五果五谷糊糊。
五福的心抽紧了，实在不愿意去面对背后的真相。
她紧盯着周妈，问：“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过是一个孩子。”
“孩子？他不仅仅是孩子，还是那个白眼狼的孩子！小姐得不到的，他们霍家也休想得到！”
她突然手一松，摔掉了杯子，紧紧捂住腹部，咬着牙，不发出任何呻吟。
五福大吃一惊，连忙扶住她，道：“你！服毒？”想起方才那杯子便在童峥面前，不寒而栗。
童峥拿过桌上余下的那壶茶跟两只杯子，嗅了一嗅，道：“没有毒。”
可是周妈却疼得死去活来，脸色青白，毫无血色。
“不是毒，是我病发了。”周妈挣扎着说出这一句话，又咬紧了牙关。
过了一顿茶功夫，周妈才逐渐平复，撩了撩鬓上的乱发，拭去额上的汗珠，她笑笑对五福说：“福小姐，我并不想你死。”
她只想有人继续为李佩仪报仇。童峥没有将这句话吐出口。
如果自己没有在身边，而是五福一个人遇见了周妈，可以想象，这个单纯的丫头，将一怒冲天，坚持着要为李佩仪报仇雪恨，还不知闹出多少事端！
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要倚仗霍家之处还多着呢，决不能让周妈破坏霍家。
他悄悄地将匕首收回囊中，走出了门口。
周妈回来这里，是不是想死在李佩仪和宝光和尚拥有最美好回忆的身边？她不过是一个奶妈，为什么如此忠心？
他隐隐觉得不对，心知就算现在盘问，周妈也不会说。
天突然暗了。
远远的天幕上飞来一层黑压压的云层。
又要下雪吗？
屋内，五福将周妈扶进房间里躺好，盖上被子。
“你好好休息，我让童峥帮你请大夫去。”
“福小姐，你没有生气吗？以前，我经常欺负你，为了小姐能够康复，我曾让你割过肉。”
“可是，你也帮过我去见大少爷啊！”五福叫她不要多想，马上去请大夫过来。周妈摇摇头，说就算大罗神仙，也救不了自己的命。
“宝光和尚，是不是你的儿子？”五福轻轻地问。
周妈很冷静，连呼吸都没有变化，只是静静望着五福，道：“为什么？”
“你对娘亲的好，太好了。我还记得当初在隆福寺遇见宝光和尚时，娘亲很激动，你更很激动。我猜，他虽然出了家，却没有怨恨她，一直拜托你好好照顾娘亲，对吗？”
周妈深深叹了口气。
以前，她说过自己的儿子早死了，其实不是。她有个儿子，为了生活，不得不将他送给别人收养。当她随李佩仪回到合州时，才发现，自己的儿子也在这里。她见证了他们两人的情窦初开与情投意合，为他们保守了小秘密，他们说过，往后要三人——连同周妈，住在这梅林里，一辈子。
若不是他哥哥出卖了他们，他们过得多么幸福！
所有的悲剧，都来源于他的出卖！
在李佩仪死后，她想尽办法，要报复他，可惜他家防卫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本来想托付五福的，相信她可以做得到。
五福点点头，她明白，那个出卖弟弟的人是谁了。
“福小姐，要么你离他们远远的，要么你帮小姐报仇。”周妈说着，声音渐渐低沉。今天的相见，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与精神，她已经觉得很累很累，只想睡去，和她美丽的小姐，英俊的儿子……
“周妈！”五福凄厉的哭喊惊醒了沉思中的童峥，他走进房内，将手放到她肩头，好言安慰。
“你，不要听信她的话，她不过想哄着你继续去报仇！你想想，为了一个秘密，霍李两家闹得天翻地覆，难道你还想再来一次吗？”童峥晓以利害。
五福摇摇头：“她已经告诉了我真相。”
真相？童峥望着周妈隐约微笑的脸，心中起了另外一个想法。
埋葬了周妈，五福觉得一片茫然。
合州，麻城，这里不过是葬着李佩仪青春美梦的梅林。
自己的故乡大王村，自己的爹娘，又在何处？
李佩仪之前所说的遇见娘亲，会不会只是引导自己离开霍家？
“五福，你听我说！那个秘密，可能不是真的！而是一个圈套，周妈设下的圈套！”童峥持着她的两肩，认真地对她说。
圈套？不会，明明自己当时是拿过小鞋子，醒来的当天夜里，霍昭也很紧张地问过自己有没有拿过鞋子，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解释所发生的一切。
但是，霍家会这么蠢吗？
让一个小孩子背上生死重责？如果，自己当时一不小心将此事泄露出去，霍家岂不是满门抄斩？
经过与童峥的朝夕相处，五福不仅学会了解除厚厚的面具，真实释放自己的情绪，还学会了冷静分析，用心而不是紧紧用眼睛去看一切。
“我会慎重的！”五福重重地说出这一句，心中有些失望。童峥对霍子琳有时排斥有时维护，对霍家一向是维护的，在霍家出事时，尽管会谈条件，还是会及时出手相救。他劝自己，是真正担心自己受伤害，还是为了他自己？
童峥敏锐感觉到了她话里的负气，也明白她的意思，却不辩解，只催促她回去。
两人共乘一匹白马，急速奔驰，一路无话。
晚上，两人默默对坐，在小客栈吃饭。
一支飞骑从客栈门口驰过，远远听见街市鸡飞狗跳的声音。
“明是兵，暗是贼，在他们眼里，人命不是人命！”一个老人叹息道。
五福听着这声音耳熟，循声望去，店门口桌上坐着一位灰白袍子老人，一边斟酒一边摇头。
“张大爷！张大爷！”五福一眼认出了他便是三月初路上偶然遇见的那位教书先生，亲亲热热地走到他跟前。
老人抬头，目光如炬，一眼望见了五福及五福身后英气凛凛的童峥，心中不由打了个特，还没有回答，童峥已经大步过来，抱拳行礼：“张老先生有礼！”
“殿下有礼！”张先生慌忙起身回礼。
三人便坐在一桌闲谈。
五福好奇地望着他们，自己都还没有介绍，张大爷居然知道童峥就是王子，常言说教书算命本是一家，果然不假。
五福却不知道，这张大爷叫张青峰，本是先帝废太子福王景燿的恩师，在福王被废景炅登基之后，曾经在朝堂大骂何超之李志冲等顾命大臣擅改先帝遗旨，李太后在帘后一笑了之，只道他书生意气，未解先帝深意，依旧留任。张青峰丝毫不给太后面子，摘冠归去，多年来一直闲云野鹤，四处游荡。
童峥还是多年前曾听霍僧达骂起张青峰时候提过，他左边脸颊有三颗白麻子，今日一见，马上想起，原来他便是张青峰。
五福提起自己寻亲之事，张青峰立刻满目敬意，道：“姑娘念念不忘生身父母，的确是不忘本，不比那忘恩负义、卖主求荣之辈！”他告诉五福，三个月前坐船，遇上一个船娘，闲谈之时，提起姑娘大王村寻亲之事，那船娘十分激动，说自己家乡的确有座大王庙，自己有个女儿名叫阿福，离散时不过六岁。
“娘亲！”五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在这路边小店得到了娘亲的信息。她继续追问娘亲究竟在哪里。
张青峰道，自己与船娘没有说几句，那船夫便上来，凶神恶煞地斥骂她，她赶紧躲回后舱准备饭菜了。后来，船夫拘得紧，她一直没有出现，不过那是素水河三尺崖附近的一艘小船，沿途寻找，一定可以找到的。
五福感谢不迭，要不是他，自己也无法明确娘亲还真正活在这世上。“呵呵，说到底，老朽还得谢谢姑娘帮我出头呢，要不进了大牢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张青峰年须微笑。
五福并没有在意到童峥望着老人时的凝重神色，只一味沉浸在幸福之中，娘！我一定来找到你！
正在这时，急速的马蹄又飞驰而来，停留在客栈门前，正是不久前疾驰而过的骏马。几个军官匆匆奔进来，一扫视店内，直直走到童峥面前，跪倒，恭恭敬敬行礼，道：“皇上命我等请殿下火速进宫！”手掌一翻，现出了宫内护卫的金牌印记。
“殿下，保重！殿下胆大心细，宅心仁厚，雪灾中救了我大周万千子民，相信日后同样以两国黎民福祉为重。”张青峰持着酒杯，斜眼对童峥道。
童峥恭恭敬敬还了个礼，拖着五福匆匆离去。
一路上，童峥眉头紧皱，默默无语。
五福几次要开口问他，想想又压下来了。
皇上催得这样急，不知有什么要紧的大事。
不断交换驿马，昼夜奔驰，五福渐渐支持不住，昏昏沉沉的，睡在童峥怀中，忽然间觉得背后一冷，迷迷糊糊间，童峥对自己说了句什么，紧接着又听见兵器相加的声音，连忙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下方火星闪烁，童峥正在与人交手。
她心中一惊，才发现自己竟是坐在大树上的一枝三丫杈上，赶紧用手扶住，紧张地盯着童峥与人交手。
童峥武功高强，虽然以一敌十，依旧占着上风，转眼间，已经有三人倒在地上。
“加油！”五福低声说，生怕敌人发现自己躲在树上。
忽然冷风骤起，她还没有回过身来，一把钢刀已经架在了她脖子上，又冷又重。
五福想也不想，手一松，一翻身，就往地上跳下去。只要脱离了杀手的束缚，她就不会是童峥的负累，只要争取一点点时间就足够。
“五福！”童峥心神俱裂，不顾杀手的拦截，往五福的方向弹射过去，肩上中了一刀。
五福想错了，跳下还没有一尺，她的手臂就给人抓住了，轻轻一甩，她整个人划了一个弧形，又回到了树上，对着一张冷冰冰的脸。
冰脸抓着五福，轻飘飘落在地上，钢刀依旧架在她的脖子上。五福充满歉意望向童峥，自己到底还是成为了他的累赘。
此时，童峥已经将其余七个杀手都解决了，同样冷冰冰地盯着冰脸。
“童峥，你不要管我！快逃！”五福叫道。
“闭嘴！”童峥骂道，微微抬高脸，对着冰脸，道：“终于引得你们出来了。”
冰脸不动声色，恍若未闻。
“这几日，我来回奔驰，累了，还怕你们不出来呢，还好，不辜负我的期望，哈哈！”童峥得意洋洋。
冰脸的脸微微裂开，慢慢道：“你是有意的？”
“当然！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放着王位不要，傻乎乎地陪着这丫头奔波千里？换了你，会不会这样做？要是我回国了，你们再没有任何下手的机会，我故意给你们设置了这样一个好机会，你，和他们，是不是应该感激我？”童峥异常冷峻，眸子里闪耀着嗜血的寒光，如同一头狮子将要扑向他的猎物。
“她，不是大周皇帝赐给你的妃子吗？”冰脸一脸破碎。打错了算盘的人，轻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妃子？你问问她，奔波千里来合州为了什么？为了寻找她的亲生父母？你知道她是谁吗？霍家长孙女？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孤女，连亲生父母叫什么在哪里都不知道，你以为女王陛下会容许我娶这样的妃子吗？王叔神通广大，他怎么没有告诉你们，女王陛下早已经为我定下了雪佛将军的女儿为正妃？她——”童峥持刀直直指向五福，“不过是个好工具，可以将你们引出来的绝佳工具。”
五福不敢置信地望着童峥。
自己对他而言，只是一件工具吗？
是他与霍家联盟的工具，是他引诱敌人的工具？
“童峥！你告诉我，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件工具？”五福忍着内心深处巨大的裂痛，问。
“还要再问这么幼稚的问题？”童峥不屑地笑着道，“你别忘了，你身上有多少伤疤，尤其是你臂上那一块，我见了就想吐！天底下美女多得是，我为什么要一个一无是处的丑女？皇上将你赐给我，不过是给我一个床伴，可惜我连跟我上床的欲望都没有！”
他脸上绽开满足的微笑：“不过，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怎么能够引得他们出来？”
他朝冰脸摆摆手，轻佻地道：“老兄，随你，早点解决，反而省了我向女王陛下跟雪佛将军解释的时间，谢了！”
五福从来没有想过童峥会说出这样恶毒的话，她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还以为这个世上有一个特别宠爱她不在乎她容貌美丑的男人，原来，一切不过是场戏，自己不过是他手中的一件工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