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很大,每走三步,后面的足迹就会被盖没,辨不清归途。
顾清河穿着单薄的交领襦裙,没有毛呢斗篷着身,寒风凛冽,刺骨七分,步履维艰。
她大口喘着气,暗骂着自己,“身子骨怎么这么弱!”骂完,抬起头,看着前面金光大闪的结界,“是这了吧。”
大步走上前,一个公公站在门口,见地下有一影子,知是有人来了,眼皮子也不抬,懒懒散散道:“名字。”
“顾清河。”
“年岁。”
“九。”
公公翻开名册,在新的一页上写下了她的名与岁,总算抬起头,打量了她一番,咧开嘴露着黄牙一笑,满口浑话:“年纪挺小,长得倒挺标致的嘛!”手伸了出去,想捏捏她的脸颊。
顾清河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冷声道:“公公自重。”
公公朝雪地喷了口唾沫,骂咧咧着:“哧——现在装出一副清高什么样,见到尊主不还是得……”
顾清河没理他,看着册子上页渗下的墨印。
公公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合上册子,阴恻恻地笑道:“看什么呢!还不快准备准备!”
顾清河半阖着眼,看着公公把结界打开,缓步走进去。
她脑子里思绪杂乱无章。
刚刚……好像看到了个熟悉的名字。
前面是富丽堂皇的宫殿,金砖玉瓦,琉璃做成的大小饰品摆在路两旁,水晶铺地通向宫内。
顾清河不惊奇。
她知道,这宫殿的背后,是千万条奴隶的性命。看似剔透的水晶路,盖住的是骨灰,金砖玉瓦,彼此相连的是昔人的血肉。
初见,会有惊奇、赞叹。
二明,会有惋惜、痛楚。
三知,只会留下麻木了。
顾清河不是圣母,她学不会去为一群亡魂驻足怜惜,她也不是和尚,不会用往生咒超度这些亡魂。
她在黑暗里待久了,早就成了个“冷血动物”。
只停了一瞬,顾清河继续向前走,进了这偏殿。
一个宫女走上前,眯着眼睛上下看着,总算露出了分欣赏,嘴角上扬:“公子请往里边走,换条衣服,顺便净身沐浴一番,水已经烧好了。”
“嗯。”顾清河随意答道,推开门继续往里走,宫女紧跟其后。
“这衣裳是挑选好的,麻烦公子必须穿上,一盏茶功夫务必出来。”宫女指了指朽木柜子里的衣裳,轻哂着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顾清河总算全睁开了眼,她看着柜子里的衣裳,一句话没说。成团抱出,平铺在旁边的木板子上。
是她喜欢的交领襦裙,却也是大红的,如果不是稍有些薄而透,且穿法不繁杂的话,也像极了婚服。
顾清河看着,不语,走到了浴房的浴桶里,默默地洗了半盏茶时间便出来了。
轻解衣结,衣裳垂落,瘫倒在地。顾清河慢慢的换上衣服,缓缓打着结。
门外宫女敲起了门:“好了没!”
顾清河答道:“好了。”
宫女打开门,带着她去了中殿。顾清河没反抗,但她却在路上听到了许多孩子的哭喊。
凄惨。
冷血如顾清河,心仍未被触动。
“就是这了。”宫女停步,“自己进去。”
顾清河总算在他们面前笑了,温声道:“多谢。”
宫女脸颊也微微泛起了些嫩红。飞奔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硬床上,轻声啜泣。
别人都觉得她幸福,不用遭受这一切。
真的吗?
她难道听着这些孩子的哭泣,不会有所反应吗?
她只是个凡人啊!
她明明也想,嫁好郎儿生孝孩子,平淡一生啊!
她渐渐停了哭。
她见过太多脸了。
哭丧、无助、迷茫、心死如灰。
没人给她好脸色。
今天的那个笑,是神仙给予她仅有的慰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