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一楼花厅夫人间虚伪的客套,二楼的小姐们就热闹直接多了。
女孩子们三三两两相熟的围坐在一起,讨论着当下时兴的衣衫首饰,悄悄打量着对方的衣着并在心中品评对比,或小声的交谈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秘密。
宋沉烟坐在宋云岚身边,只微笑着聆听,在她看来,这些小姐们虽然有些聒噪娇蛮,但是心思还都挺单纯,虽然这种宴会向来都是无聊的,可是作为相府小姐,也不能露出一丁点儿不耐烦,这是世家小姐必须要保持的风度。
易子琦离开了蔡夫人的视线,才敢欢脱起来,见到宋沉烟姐妹,方笑着上前。
宋云岚端坐在镂空团福圆凳上,易子琦笑着唤了一声:“岚姐姐!”
宋云岚微笑颔首,招呼丫鬟替易子琦端来了茶水点心。
易子琦本想到宋沉烟身边去坐,可是却见到宋沉烟身边已经坐了一个华服的妙龄女子,有些面善,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宋沉烟便站起来走到易子琦身边,替她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表姐徐妙,大都督府二少夫人的女儿,坐在她旁边的是我的另一位表姐徐秋,她是三少夫人的女儿。”
易子琦就笑着一一见礼:“妙姐姐好,秋姐姐好。”
徐妙一张圆脸,脸颊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柳叶眉不画而黑,眼睛大而含笑,鼻子小巧圆润,一张樱桃小口微微的向两边翘起,就算只是安静的看着你,就觉得她是在笑,更何况徐妙的性子开朗,经常未语先笑,让人见之就心生欢喜。
“你便是子琦妹妹吧?”徐妙笑道:“常听烟儿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有大家闺秀的风采,虽然你才比烟儿虚长三岁,可是看着却比烟儿懂事多了呢!”
宋沉烟立马垮下脸来,嗔道:“难道在表姐眼里我很不懂事么?亏我还那么喜欢表姐,表姐却尽在外头说我的坏话,以后不喜欢表姐了。”
徐妙立刻笑道:“好啊,既然你不喜欢我了,那下次你来都督府,我不给你做糖蒸酥酪了。”
见宋沉烟一副懊恼的模样,徐妙身旁的徐秋便柔柔一笑:“你妙姐姐逗着你玩儿呢,她可心疼你了,今天来之前,还特意做了许多糖蒸酥酪带着,已经交给了你的丫鬟宝珠,一会儿散了回去你就能吃了。”
宋沉烟得意的对着徐妙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又是逗得徐妙和大家开心的笑了起来。
徐秋也是一张小圆脸,可是却是生了一副多愁善感的翦水秋瞳,脸颊有一点苍白,加上她平日里习惯微微抿着唇,配上轻蹙的眉头,就让这张清秀柔美的脸平添了几分秋意般的愁绪,此时微微一笑,倒让人如沐春风。
厅中的小姐们很快的分成了两派,一边是各家世族的嫡女,另一边就是随行的庶女们,其中包括了这次宴会主人家的两个庶女,四姨娘所出的二小姐宋蔓彤以及二姨娘所出的三小姐宋宛凝。
宋蔓彤今日特意穿了一件水红色的撒花烟罗衫,配了一条缕金挑线纱裙,上面绣了大朵大朵的山茶花,明艳动人。宋蔓彤不算是顶好看的那种美人,不过这身衣裙却让她原本只有五分的容貌变为了八分,在一众庶女中也算是比较突出的了。
坐在宋蔓彤身旁的是二姨娘所出的女儿宋宛凝,和宋蔓彤不同的是,宋宛凝有着一张小巧的瓜子脸,眉毛略为有些淡,但眉形很好,是标准的柳叶眉,一双眼睛像足了二姨娘大而乌黑,眼睫长而卷翘,鼻子虽不如二姨娘的翘挺,但是鼻头小而圆润,一张薄唇微微抿着,眉目流转间,自带一股清雅忧伤的气质,这气质乍一看去倒是有些像徐秋。
宋宛凝只穿了一条银纹绣百蝶穿花裙,将大部分的头发拢到了头顶两侧梳成双丫髻,余下的头发则分到两边梳了两条小辫垂在胸口处,两侧发髻上分别簪了一朵水蓝色的绒花,打扮的素雅极了。
宋蔓彤斜眼瞅了一眼宋宛凝,不屑的撇了撇嘴,这样的宴会多少是有给未婚男女互相相看的意思,越是权贵家的女儿们,不管嫡女庶女,婚事都是要经过慎重考虑的,当然,虽然婚事一切都由父母做主,可是在这种宴会上,有机会可以远远的看看自己未来的妻子或丈夫,也总比洞房花烛夜才见到要好的多。
宋蔓彤今年已经十五,刚刚办过了及笄,宋宛凝也已经十四,再过一年及笄了就可以说亲了,哪有少女不含春,宋蔓彤听四姨娘偶尔提过一嘴,父亲好像是看中了中州刺史家的庶长子作为自己夫君,也不知今日能否见到。
虽说只是一个庶长子,但听姨娘说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宋蔓彤昨日就拉着自己的两个丫鬟小霜和小雪,试了大半天的衣衫首饰,以求今日能在一众小姐中,至少是在一众庶女中,能表现的光彩夺目。
可是自己精心打扮了大半日,还是比不上宋宛凝像支空谷幽兰般盈盈的坐在那儿,就连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宋宛凝的确是生的好,尤其是身上那股我见犹怜的气质,连同为女子的自己,看了都忍不住想上去安慰呵护一番。
宋蔓彤悄悄挪了挪,想离宋宛凝远一些,环顾了一圈又没有相熟的朋友,只好透过特制的纱帘看着窗外一朵朵艳丽的牡丹花发呆。
这种特制的纱帘从里面看的话能很清楚的看到外面的景色,可是别人从外面看去,就只能看到纱帘上投映的一点模糊的轮廓,因此很受世家大族的喜欢,经常用作宴会上隔绝男女宾客的屏风或制成纱帘装在窗子上。
宋蔓彤正百无聊赖的看着外面的花朵,不经意间便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衣锦服,头戴青玉发冠,眼含桃花,面如傅粉的男子,之间男子行走间颇有魏晋之风骨,显得潇洒倜傥。
只一眼,宋蔓彤就认出了该男子,正是鲁安郡王的世子李旭尧,不久前还派喜娘来宋府,欲与宋府大小姐宋云岚结亲,瞧父亲的态度,此事多半是成了。
要说鲁安郡王世子李旭尧,虽然宋蔓彤养在深闺,也还是听说了不少他的事。
据说李世子不仅貌比城北徐公,性子更是彬彬有礼且温文尔雅,从不像其他世家子弟那样爱去秦楼楚馆听小曲喝花酒,且品行高洁,哪怕是对着街边的乞丐说话,都温和有礼,因此被称之为北楚雅公子。
这样谪仙般的人竟然想要娶宋云岚为妻,真是气死人了!
宋蔓彤想到这里,不禁狠狠揉搓起了手中上好的雨丝锦做成的帕子,转眼又瞧见宋宛凝一副无欲无求的楚楚可怜的表情,心头火更是一下子旺盛起来。
宋蔓彤深深呼出一口气,转了转眼睛,拿帕子虚掩着嘴,凑近宋宛凝,故意装作好奇的问道:“三妹妹你看,那边那个是不是鲁安郡王世子啊?”
宋宛凝闻言,抬起头来飞快的扫了一眼窗外,然后平静的点点头,说道:“应该是吧。”,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
虽然宋宛凝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可是一直盯着她的宋蔓彤,还是没有错过宋宛凝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
于是,宋蔓彤继续说道:“我也是听姨娘说的,前不久鲁安郡王府派人来咱们府提亲了,好像提的是长姐呢,真是羡慕长姐,能有这么俊朗不凡的夫君。”
宋宛凝还是淡淡的开口道:“长姐是相府嫡长女,与郡王世子堪称良配。”
话是如此说,可是宋蔓彤还是从宋宛凝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甘的醋意,心中的不平衡顿时消散了不少,于是她继续说道:“的确是天赐良缘呢!也不知父亲母亲能给咱们说一个怎样的亲事呢?嫡女就是好,配的姻缘都是王公贵族呢!”
周围原本在闲谈的小姐们隐约听到了两姐妹的对话,都渐渐歇了声音,好奇的竖着耳朵偷听起两姐妹的对话来。
宋宛凝毕竟还没有修炼出二姨娘那样的忍功,被宋蔓彤三言两语的挑衅,也勾起了心头火,当下便指了指园中一角,用大家都能听得到的声音,挑眉道:“这些事还轮不到我们操心,不过最近我倒是听说父亲给二姐相看了中州刺史刘大人家的庶长子,我瞧着今日中州刺史一家也在邀请之列,那边那位公子好像就是我未来的二姐夫呢!”
宋蔓彤和其余听到对话的小姐们都不由自主的朝着宋宛凝手指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有一位身着青衣的年轻公子坐在桌案后头,正低头欣赏着身旁的一株黄花魁,待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小姐们都忍不住低声嘲笑起来。
这个刘公子生了一副国字脸,眉毛黑而粗,单眼皮,嘴唇有些厚,皮肤偏黝黑,要不是身上的一副比较华贵,看起来就像是在地里劳作的农夫,根本不像一个四品官员家的儿子。
宋蔓彤当即愣在原地,又偷偷看了一眼李旭尧,心中更是羞愤,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终究没能说出来,只是眼眶迅速的红了起来。
宋宛凝看着宋蔓彤的样子,心里别提多畅快了,脸上也扬起了笑容:“二姐可是害羞了?听说这刘公子虽然是庶出的,可是作为长子,办事却很有能力,也还是很受刘大人和其夫人的看重的,二姐就放心吧。”
“你!”宋蔓彤猛地站了起来,瞬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尤其是被宋云岚冰冷的目光一刺,宋蔓彤立即清醒了过来,红着眼睛解释道:“茶水不小心弄湿了衣裙,我去净房整理一下就来。”
说完,提着裙子就跑下了楼,立刻有丫鬟跟上,带着宋蔓彤绕过了前面男客们饮宴的地方,顺着斗艳楼后面的一条隐蔽的小径,去了后院。
宋沉烟也听到了两个庶姐的对话,不禁也看了看那位刘公子,心中却觉得那位刘公子也没有大家说的那么难看,就是皮肤黑了些,再加上五官都不怎么出彩,整个人看上去也就平平无奇了,但刘公子的一举一动和眉眼间都透着沉熟稳重,应当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宋沉烟倒还觉得这样的人要娶宋蔓彤那样虚荣做作的女子可惜了。
宋沉烟不经意的扫过园中觥筹交错的人们,在看到李旭尧的时候,眼神忍不住闪了一闪,随后缓缓勾起了嘴角。
没想到,重生后除了二姨娘母女外,第一个遇到的仇人竟然会是你!让我想想,该怎么给你献一份大礼呢?
不知道是不是宋沉烟的目光过于实质,原本正作翩翩公子般赏花的李旭尧忽的抬起头朝二楼看去,惹得屋内一众少女们惊喜的捂嘴低呼,李旭尧只能透过纱帘看到楼内一点模糊的轮廓,那种奇异的感觉很快就不见了,李旭尧也没有多想,继续摇着扇子欣赏起牡丹来。
吉时一到,宋小公子就被乳娘抱了出来,交到了徐夫人的手上。
宾客们停止了玩闹,徐夫人抱着粉团团的宋小公子走到了园子正中,宋善祥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吉祥如意玉佩系到了宋小公子的脖子上,然后请来专门念赞礼的老者高声念诵赞礼告文,之后众宾客都走上前去,每人送上一句吉祥话,待男宾们一一说完,宋小公子又由徐夫人抱着进了斗艳楼,来的夫人小姐们也都要上前送上祝福,所有人祝福完之后,才由乳娘抱回去,下人们就鱼贯而入开始上菜倒酒,满月宴也就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