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宋善祥从易府出来之后,小厮已经备好了马车,待宋善祥上了马车坐稳后,一扬马鞭,马车就平稳的向着丞相府驶去。
夜已经深了,各院都已经熄灯就寝,宋善祥进了二门后,就预备去二姨娘的梵音阁歇息,只是才走了两步,就见到黑暗中站立着一个袅娜的人影。
“岚儿?”
立在黑暗中的人向前走了两步,灯笼柔和的光照亮了宋云岚美丽的脸庞。
宋云岚敛衽福身:“父亲。”
宋善祥眉峰微挑:“你在这里做什么?”
“父亲,岚儿是特来向您请罪的。”
宋善祥有些不解:“这话怎么说?”
宋云岚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今日二姨娘,四姨娘,五姨娘,和两位妹妹一起来撷芳居探望母亲,但是母亲身子还很虚弱,不适合待客,女儿因为担心母亲的身子,故而对二姨娘的语气就不太好,恐怕是伤了二姨娘的心和脸面了,还请父亲若是见到姨娘的话,替女儿道歉。”
“既然是要请罪,你为何不自己去和曲氏说?何况,这是你们两之间的事,为何要找为父请罪?”宋善祥目光灼灼的盯着宋云岚如白瓷般光洁的脸庞,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因为二姨娘是父亲的妾,女儿伤了她的颜面,也就是在伤父亲的颜面,故而特来向父亲请罪。”说完,宋云岚又微微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神色,说道:“虽然二姨娘是长辈,可是女儿好歹也是宋家的嫡女,虽然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但要让我当着府里下人们的面去和二姨娘道歉,女儿还是不太能拉的下脸来。”
宋善祥面上出现了一丝赞赏的神色,没有仗着自己是嫡女就骄矜拿乔,知道适时的认错服软,但是也知道顾虑着自己嫡女的身份,不直接去和一个姨娘低头道歉,却还知道来找自己认错,自己这个长女的气度和行事倒是越来越有章法了。
虽然心里赞赏,但是宋善祥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对着宋云岚淡淡的说道:“这件事我知道了,既然你已经知错,那今后也不必再提了,只是你要记住这次的教训,长幼尊卑不可忘,你做为相府嫡女,更是要谨言慎行,明白么?”
宋云岚低眉垂眼的应诺:“是,女儿知道了。”
宋善祥便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行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是,父亲也早些歇息吧,女儿先告退了。”
宋善祥目送长女离开后,才转身朝梵音阁走去,只不过走了几步之后,就改变了主意,还是回了自己的启竹院。
再说二姨娘曲氏,用过晚饭之后,便叫来了小桃和小梨,换上了一件紫碧绣石榴纹饰的圆领长裙,外披一件淡紫色的纱衣,卸下了珠光宝气的钗环,只簪了一朵紫色水晶雕成的海棠花,耳上带了两个同色的雨滴形耳环,自有一股楚楚可怜的气质。
曲氏满意的欣赏了一会儿镜中的自己,然后才吩咐小桃到二门处等着宋善祥回来。
更漏已经敲过二声,但还是不见人来,沉稳如曲氏也不免有些着急了,正准备打发小梨去看看,就见小桃一路小跑着回来了。
小桃在门口平复了一下呼吸,才进了内室,只见曲氏半靠在雕花枣木榻上,手中拿了一本游记,但眼神却没有在看书上。
小桃只敢微微觑了一眼,就立刻走上前跪下,曲氏也没有出声,小桃只得硬着头皮开口说道:“回姨娘的话,奴婢原本一直守在二门处,想着等老爷回来就请他到咱们梵音阁来,一直到刚才,老爷才回了府,奴婢本想上前请安,可是却看到了大小姐,大小姐和老爷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先离开了,奴婢离得远,也没有听清她和老爷说了什么,姨娘息怒,都是奴婢办事不力!”
说完就“呯呯呯”的磕了几个头。
曲氏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红唇微张,说道:“行了,起来吧。”
小桃如蒙大赦,悄悄吐出一口气来,又想着怎样能将功补过,便走到桌边倒了一杯热茶,讨好的送到了曲氏的手边,出谋划策的说道:“今日姨娘可受了大委屈了,明日见了老爷可要好好诉诉苦才行。”
曲氏放下了书,接过小桃递过来的茶水,轻轻啜了一口,才说道:“你刚才说大小姐今日在二门处等着,和老爷说了会儿话才走的?”
小桃点点头,不明白这事儿和告状有什么冲突。
曲氏便说道:“不止是明日,今后也不许再提今日之事了,更不许私下和任何人抱怨,对着大小姐更是要拿出十二分的恭敬来,明白了么?”
小桃有些不解:“姨娘的意思是,咱们不找老爷告状了?”
曲氏白了一眼小桃,要不是这丫头和小梨两人忠心可用,自己又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帮手,才不会留这样愚蠢的人在身边。
曲氏心里一阵烦躁,也懒得和小桃解释,就挥了挥手:“好了,我要歇息了,你们只管照着我的话做就是了,若是被我发现谁私下乱嚼舌头,那就别怪我到时候不念主仆情分了。”
闻言,小桃小梨立刻跪了下去,齐声应诺道:“奴婢不敢!”
见曲氏像是不愿再多说的样子,两人对视了一眼,也不多逗留,轻声的退出了内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和宋云岚说了一些藏在心里已久的话,宋沉烟觉得这个晚上特别的好睡。等睁开眼睛时,天都已经露出了些许日光了,可意外的是今日宋云岚却没有来叫自己起床。
宋沉烟舒服的在被子里伸了一个懒腰,不由的感叹,家里除了父母之外没有其他长辈也是一件轻松的事啊!不然现在就算不用去撷芳居请安,也得去给祖母祖父之类的长辈请安。
宋母在宋善祥九岁的时候就守了寡,之后也一直没有再嫁,自己一个人拉扯着儿子和刚出生的女儿长大,眼看女儿得宠,儿子飞黄腾达了,但是没有享两年清福,就得病不治而亡了,宋善祥每每提到宋母,都很是愧疚怀念。因此,虽然宋母不在了,可是宋善祥却还是找了府里一处不错的院子,题为鹤年堂,专门用来供奉宋父宋母的牌位。
宋沉烟正躺在榻上神游的时候,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走了过来,房门被人打开,宋云岚清冷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满飘进了宋沉烟的耳朵:“一日不叫你你就又懒散了,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快些起来梳洗,随我一起去给母亲请安。”
宋沉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赌气般的拉过被子蒙住了自己,但最终还是被宋云岚毫不留情的拖了起来,一直念叨到宋沉烟诚心认错了,才放过她。
宋丞相在快五十岁的时候才得了这个儿子,自然十分重视,因此宋家小公子的满月宴也安排的异常隆重。
宋丞相给自己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取名舒玄。
舒,意为舒缓和顺,今后遇事能从容不迫,舒畅安适;至于玄字,是因为宋丞相一直喜欢一句话:天以不见为玄,地以不形为玄,人以心腹为玄,宋丞相这是希望自己的儿子永远不要以外貌去评定或结交一个人,并且眼光要放的长远宽广。
看来之前曲家的事情还是让宋善祥心有不忿啊!但这两个字倒都是好字,寓意也好,可见宋善祥有多重视这个老来子。
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宋小公子的满月宴就设在了争奇园旁边的斗艳楼里。
所谓斗艳楼,其实并没有争奇园的花草多,可是斗艳楼里培植的却都是价格不菲的上品牡丹。
有单瓣的黄花魁、泼墨紫、凤丹,还有菊花型的洛阳红、菱花晓翠,绣球型的赤龙换彩、银粉金鳞、胜丹炉,甚至还有称为花中之王的姚黄,简直让来赴宴的人惊叹不已。
花都还在其次,要知道牡丹花的花期只在四至五月间开放,可现在是九月份,哪里能见到这么多的牡丹花呢?
有好奇的人细问之下才得知,宋丞相的夫人徐氏酷爱牡丹,为了能让妻子一年四季都欣赏到牡丹,宋丞相不惜耗费重金请了工匠在丞相府一角建造了一个花房,为了能让牡丹在阴天的时候都能有充足的光照,据说花房的顶部都是用琉璃制成,上面还装了一块可以覆盖住整个顶部的可以活动伸缩的遮光油布,避免有时候日头太毒晒伤娇嫩的牡丹。除此之外,光是专门伺候牡丹的花匠就有十余人,由此可见,宋家真的是富埒陶白,传说宋家堆金砌玉想必也不是空穴来风的。
左光禄大夫易彦昌是和宋善祥私交最好的,今日还带了夫人蔡氏和嫡女易子琦一起过来道贺。
斗艳楼说白了也就是一个大一点的花园,花园正中建造了一座三层高的小楼,就唤作斗艳楼。
因为今日是宋小公子的满月宴,所以还特意在花园里搭了几个凉棚,里面摆放了整齐的桌椅,每张小桌子上还摆放了时鲜的瓜果和茶水,专门供男客们纳凉享用,而女客们则都在斗艳楼里设座饮宴。
易子琦现年十岁,比宋沉烟大了三岁,因为宋家与易家交好,两人年纪相仿,性格又投缘,颇有点手帕交的意思了。
听到下人禀报,徐夫人便亲自出门去迎蔡氏母女进了一楼的花厅,虽然时辰尚早,但花厅当中已经坐了八九位夫人了。其中还有大都督长子的夫人,乐阳侯的嫡出小女儿廖清涵。
徐夫人引着蔡氏母女进了花厅,那些平日里相熟或不相熟的夫人们立刻拉了自家的女儿凑上来见礼,毕竟除了徐夫人和廖氏之外,左光禄大夫的夫人算是在座的夫人中地位最高的了。等这些夫人小姐们都来打了一圈照面,寒暄完四下又三三两两的散开后,徐夫人才带着蔡氏母女,朝着一直独自坐在窗边的廖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