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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宿命牵绊 祠堂罚跪

祠堂罚跪

夜已深,更漏滴答,万籁俱寂。唐国公府李氏祠堂内灯火辉煌。排列整齐的祖宗灵位前一盏盏长明灯,火光摇曳,在青砖地上拉出两条长长的阴影。

李世民和李元吉兄弟俩正垂头跪在蒲团上。

李世民腰板儿笔直,垂目沉思,不知正琢磨些什么心事;李元吉拉长了一张苦瓜脸,嘴儿翘得老高,足可以挂上一盏灯油壶去。

夜已渐深,气温骤降,青砖地上阵阵寒气袭人。好在这两兄弟都身负武功,平日里底子又好,并未觉得有多么受不住。

李元吉心里委屈,再加之腹中空空,心绪便加倍烦躁起来。他不时地拿眼角余光去偷瞧自家稳如泰山的二哥,却总不见李世民有任何回应,急得一双无处安放的手止不住地挝耳挠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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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噜噜”腹中响起一阵如雷般的抗议声,彻底让李元吉败下阵来。

“哎哟,不行了!我快要被饿昏了!我不干啦,不干啦!哎哟,哎哟,腿都跪麻啦!”李元吉“咕咚”一声栽倒在蒲团上,像一滩烂泥般趴伏着一动也不肯动了。

李世民被他这声突如其来的抱怨震回了神。眼瞧着自家四弟这副撒泼耍赖的样子,忍不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这点儿苦头你都吃不住,日后怎么带兵打仗啊?”

李元吉就势一滚,索性肚皮朝天,头枕在蒲团上,吊儿郎当地翘起脚,撒赖道:“打仗那也得吃饭啊?!阿耶当真是狠心,这是想存心饿死咱俩吗?二哥啊,要我说啊!这全都得怪你。我好端端地只是想去蹭顿酒喝,谁料到竟能招来这样的无妄之灾。哎哟,我的个娘诶!若是再不吃饭,我三胡今日只怕真要被饿死此地啦!阿耶这个老糊涂,冤枉死人啦……”

“咕噜噜”他腹中再次响起了更加剧烈的抗议声。

李元吉“哎哟,哎哟”地手捧着肚子,“吧嗒吧嗒”地砸吧着嘴,馋道:“我可怜的肚子呐!你可要记住啊,这可是二哥对不住你!若是现下有人能给我送点儿鲜鱼脍、芝麻胡饼、葱爆羊肉、三鲜鸭子、人参鸡汤……就算是他妈的突厥人,我,我也立即举手投降!”

这家伙在一旁絮絮叨叨,听得李世民止不住地翻白眼。

瞥见李元吉一副口水涟涟的馋样儿,李世民鄙夷道:“你小子骨子里就是个没用的吃货。如今人还在祠堂里,就说这些有的没的,也不怕亵渎了先祖,降祸在你身上吗?要是让阿耶瞧见你这副窝囊模样,定还要再罚你多跪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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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门外传来一阵低沉地咳嗽声,并伴随着沉闷的靴子响。

说时迟那时快,李元吉一个鲤鱼打挺,已翻身在自己的蒲团上跪好。

“嘎吱”一声,唐国公李渊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一个手提饭篮子的老仆人。

李渊迈着方步,神情严肃地走到两个儿子身边,盯了他们半晌,始终一言不发。

李世民好整以暇,李元吉却心虚得很,时不时斜起一对儿小眼,偷偷去瞧父亲的脸色。

终于李渊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你们两个混账东西可知错了吗?”

李元吉眼珠子一转,嬉皮笑脸地道:“知道啦,知道啦!阿耶,我们都知道错了!这,这就不用再跪了吧?!”

李渊黑下一张脸,瞪了李元吉一眼,直吓得这小子立即闭了嘴,脸上的嬉皮笑脸也即刻收敛起来。

李渊眉峰一挑,冷冷地问道:“真的知道吗?那好!三胡,你来说说看,究竟错哪儿啦?”

李元吉小心翼翼地觑着父亲的脸色,又朝李世民挤挤眼,讷讷地道:“错,错在,哦,对了,我们就不该搭理王奉孝那小子;也不该多管闲事去救宇文娥英她们……”

李渊被这个混蛋小儿子气了个仰倒,一巴掌挥向他的脑门,骂道:“你这个倒霉孩子,罚跪了这么半天,却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生你下来何用?!”

李元吉吓得一个激灵,慌忙用手护住自己的头。岂知他爹的这一掌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他却被这架势唬了一大跳,甚觉丢脸。

李渊也懒得再去理会李元吉这个蠢蛋,目光直视身边如芝兰玉树一般跪得很是端正的二儿子。却见他神情倔强,目光坚毅。李渊不禁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问道:“世民,那你说说,你错哪儿啦?”

李世民不卑不亢地道:“儿子下手太重,今日一出手便要了王奉孝这纨绔的性命。世民办事鲁莽,为唐国公府和阿耶招来了仇怨。儿子不敢狡辩,甘心领受责罚!”

李渊重重地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道:“王奉孝这样如蝼蚁一般的混蛋,死便死了,这倒也不打紧。可是你何以做事如此拖泥带水,不仅脏了自己的手,还把你兄弟二人,连同锦玉、晴儿也都牵涉在内!行事手段当真是拙劣之至!实在是令人太失望了!”

李世民面上露出羞惭的神情,歉意道:“阿耶责备得是!都怪儿子思虑不周,没料到晴儿会突然出现在那里。这些全都不关锦玉的事!锦玉她,她全不知情!”

“哦?是吗?她当真全不知情?你居然还敢瞒我?!”李渊气得一张脸发红,怒道,“你当别人不知道那家‘味别居’的背后东主究竟是谁?于是,就连我也不知道吗?哼,那明面上是河南王杨昭,实质上还不是他萧家?!”

他察觉李世民的神色一鄂,心知自己这回定然是猜对了。于是,转身走到太师椅上坐下,拍着扶手,痛心疾首地道:

“你是我生的!难道我还能不知道你的性情、脾气吗?若不是为着锦玉那丫头,你何以会去跟王奉孝这种烂泥一般的人物纠缠?!你这孩子哪里都好。就只一牵扯到锦玉的事,必定会发魔怔!你以为还瞒得住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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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一旁的李元吉被他们的这番对话搞得一头雾水。

他忍不住插口道:“诶,诶,等等,等一等啊!阿耶,二哥,你们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敢情今天的事儿不是意外?是,是二哥故意安排好的吗?”

他见李渊和李世民父子如看傻子一般地瞧着自己,脑筋终于转了个弯,气得一个打挺,直接站了起来,指着李世民的鼻子,骂道:“好你个二哥啊!我一心一意地对你。你居然瞒着我私底下搞小动作,还,还利用我!我,我……我跟你没完!”

他气得连说话也结巴了。

李世民还未开口。李渊已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几步走过来,一个大脚往李元吉的膝弯里踹去,直将他踹倒在蒲团上,厉声喝道:“你这个蠢货!还敢怪你二哥!若非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冲动易怒,贸然出手,李家怎会好端端地被牵扯进去?你二哥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带着你这个倒霉玩意儿去……”

李元吉止不住委屈道:“阿耶?!你,你怎么又都怪到我身上啊?我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这都是二哥自己打的鬼主意啊!他事先又没告诉我,我怎么知道该不该出手啊?!”

李世民面带惭色,向着李渊诚恳地道:“这不关三胡的事!阿耶教训得都对。一切只怪儿子思虑不周,事情做得不干净,牵涉的人也太多了。如今,儿子只怕王家那边不肯善罢甘休,若是迁怒到萧府或者是咱们李家……”

“你现在才知道着急,之前都干什么去啦?我平日都是怎么跟你们说的?凡事都需三思而后行,三思而后行……你们却总拿这话当耳旁风!”

他闷哼一声又续道:“王谊倒还只是小事,你以为乐平公主是好招惹的吗?”李渊怒容转和,眼中满是忧虑,“别看她的人虽然远在龙泉山上,可这京城之地哪里没有她的耳目?那个宇文娥英是什么人?若是出了一点点儿差池,咱们就算是死十次,也赔不起呀!”

李世民被李渊这一通教训,也渐渐心生恐惧。他也不敢犟嘴,只得乖乖低头听训。

只听李渊又道:“所谓杀鸡何必用牛刀。你想要教训教训王奉孝这只小蝼蚁,给他点颜色瞧瞧便也罢了,又为何非要取他的性命。这样一个色胆包天的家伙,将来自会有人出手收拾他。你这下子不仅脏了自己的手,还在乐平公主那里挂上了号。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他愁眉深锁,摇头叹道:“你乐平姑母性子倔强,连陛下和皇后娘娘也拿她没半点法子,你居然还敢去招惹她!她如今身边就唯有娥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哎,日后你们务必要谨记,离她们越远越好,可记住了吗?”

李世民、李元吉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答道:“是,孩儿领命!”

李世民仍不放心,道:“只是,阿耶,这后面的事儿……”

他话未说完,又被唐国公李渊一声长长叹息打断了。

只见,李渊抬头仰望气窗外的一小片天光,道:“接下来的事儿,你就不必管了。稍后,我自会去向乐平公主和郧国公有所交代。世民、三胡,你二人定要谨记,你们在外面的一言一行都关乎我唐国公李家的声誉。凡是都要思虑周祥,切不可一时头脑发热!你们可听清楚吗?”

李世民低眉敛目,郑重答道:“是!孩儿记下了!”

李渊转头瞧着一边幸灾乐祸的李元吉,忍不住眉头一皱,厉声喝道:“那你呢?你记住了吗?”

李元吉吃了一惊,忙敛了容色,一本正经地道:“是,是,儿子也记下啦!记住了!”

他眼珠子打着转,谄媚笑道:“阿耶今次怎么突然就进京来啦?也不提前说一声?大哥和三哥他们呢?”

李渊道:“他俩都被我留在了晋阳镇守。我此番进京也是临时决定的,当然主要还是为了给陛下祝寿而来,另一方面嘛,哎,也顺带向陛下说明一下西北近来发生的一些状况……”

李世民脑中灵光一闪,问道:“阿耶,难道说,至今还未寻到陆文广一行的下落吗?”

李渊闭了闭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元吉不明其意,自顾自咕哝道:“哎哟,我还以为大哥和三哥他们也能回来一趟呢!我们兄弟几个好久都没能齐聚在京中了!”

唐国公李渊瞧他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鼻中重重一哼,掉头又对李世民警告道:“还有,往后你跟锦玉也离得越远越好,别三不五时地就往萧家跑。这翻过了年,锦玉就该十五了,萧家也会为她议亲啦!你总跟她混在一起,这样对她的名声不好!”

李世民目中寒光一胜,惊愕地盯着自己的父亲,不解其意,道:“阿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渊眼中闪过一丝尴尬,轻轻咳嗽一声,又回瞪着这个次子,说道:“你还敢说!你也不瞧瞧,只要一提到萧家那丫头,你就会变成怎么一副德行?!你难道还想出去闯更大的祸?”

李世民恨恨地垂下头去,嘴上虽不敢与父亲强辩,心中却十分不服气。

李渊深感无奈,气哼哼地道:“好好一个儿郎,一提起女人就发疯!你难道真的要让那丫头拖你的后腿,成为你的弱点吗?真是让人太失望啦!这几日,你就好好待在祠堂里,什么时候想清楚再出去不迟!”

他衣袖一拂,转身,如飞也似的走了。跟在身后的老仆急忙放下提在手中的饭篮,也紧紧地跟了出去,顺便捎上了祠堂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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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那,那我呢?阿耶,阿耶,我怎么办啊?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啊……”脑筋总是慢半拍的李元吉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他高声呼唤,从蒲团上站起来,直追了出去。可唐国公李渊早已走得没了人影。

李元吉几步冲到祠堂门口,可是他到底没胆违抗父亲的命令,踏出这祠堂半步,只得对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色干嚎了半天。见始终没人搭理,只好讪讪地又踱了转来。

李元吉顺手提起饭篮,猴急地掀开上面的盖子。见竹篮子里面卷着几张大饼,还有一钵清水,并一大碗青菜豆腐。

餐食虽然简素,不见半点儿油荤,可是在饿昏了头的李元吉看来却无异于山珍海味了。他嗅到一阵饭菜香气,更扰得肚中的馋虫蠢蠢欲动,口水都快要流了下来。

李元吉开心得见眉不见眼,一只手抓起大饼就往嘴里塞。一边吃还一边感慨道:“嗯,嗯,不错,不错,味道不错!若是多加些羊油和芝麻,那还能更香些……”

他吃得欢天喜地,好半天才注意到李世民还跪在蒲团上一动不动。他皱皱眉,终于还是拉不下脸来一个人独吞,只得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提着篮子走到自家二哥身旁。

李元吉一屁股坐倒在那个已经空了的蒲团上,随手将一块胡饼递了过去,招呼道:“哎,哎,凡事也先填饱了肚子再说嘛。你在这里绝食抗争,阿耶也看不到啊?这不是白瞎吗?先吃点儿东西吧!”

他一面说话,一面大口大口地咀嚼着胡饼,吃得津津有味,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阿耶这个人最是相信那些个神仙啊、道士们的信口胡诌。那道士既然说了锦玉与你的命格相冲,未来不仅没有辅佐之能,恐怕还有争沖之相。阿耶自然就深信不疑啦,以后必定会出面阻扰你和锦玉的好事……”

他话还没说完,李世民已一把扭住了他的领口,直将他提了过来。李元吉猝不及防,差点儿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李世民焦急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阿耶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你原原本本地讲来!快点!”

李元吉自知失言,可也不以为意,拍开李世民的手,絮絮叨叨:“就,就是在酒楼上啊!……这,其实吧,我也只是断断续续地听了点儿壁角。你也知道,那老道士为宇文娥英治病,医术看起来很了得的样子嘛。我就是有点好奇。你们走了之后,那老道士突然问起锦玉来,我倒是想留下来好好听一听这家伙到底想说些什么,可阿耶硬要赶我走啊。不过啊,我好歹还是躲在窗子外面偷听了几句。最后还被阿耶抓了个正着,你说,我倒霉不倒霉啊……”

他还在嘀嘀咕咕,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李世民又一下子抓住李元吉的手臂,吓得他刚拿到手里的胡饼险些跌落在地:“那道士究竟说了些什么?你快一五一十地讲来我听!”

“哎哟”李元吉苦起了一张脸,抱怨道,“二哥,你能别这么猴急不?!”

李世民神色焦急,胡乱给他摸了几把,又急急问道:“对不住,对不住,二哥以后请你喝酒,你赶紧往下说吧。”

“哎,算啦!你请的酒我可不敢再喝了!”他见李世民的确急了眼,只好原原本本讲来,“我其实也没听懂几句……只是那老道好像是说,锦玉的命格极为古怪。她额前的那颗朱砂痣,似乎是一个什么很高明的封印。总之,与她亲近之人皆会为她的命格所伤,不仅刑克父母、兄弟,还将危及夫婿、子女。哎呀,总之,事关你的性命和家族前途,阿耶怎么着也得好好考虑考虑不是!你也别怪他……”

李元吉话还没说完,李世民已腾身而起,他的拳头捏得“咯吱咯吱”作响,咬牙切齿地骂道:“好你个妖道,我李世民跟你没完……”

李元吉难得见自家一向温文尔雅出了名的二哥露出这副要吃人的表情,直惊得嘴里的胡饼也忘了嚼,囫囵一吞,梗在喉头,老半天也咽不下去,差点给憋过了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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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便是大隋皇帝杨坚的正生日,俗称为万寿节。宫内宫外普天同庆、热闹非凡。这一日,紫薇宫中大摆宴席,诸王公大臣如潮水般涌进宫来,为陛下庆贺六旬寿辰。

太子杨勇携正妃元氏,领着尚在乳母怀中的嗣子杨俨首次入宫朝见。元妃虽仍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但一家子好歹还算其乐融融。独孤皇后早已看在眼中,却不便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发作,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瞧见。

出乎所有人意料,东宫的贺礼并非是那件传说中,水火不侵、刀剑不入的黄金甲,而是一块造型奇特的寿山石。

据传这块石头正是之前奉命疏通广通渠的河工们在开挖昔年的运河故道时,从河底的淤泥中起出来的。

石上有几个天然形成的草字,如龙似蛟,依稀能辨别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一时间传为奇谈。

众臣工一面观赏,一面啧啧赞叹,皆以为此乃天降祥瑞,将预示着大隋君王英明圣德,江山社稷世代永固。

皇帝的脸上虽还是不见多少笑影儿,可心底里却美滋滋的。

晋王府送出的礼物是一条十分精美的万寿锦被。

锦被上所绣的一百个寿字皆是由晋王杨广泼墨挥毫,亲笔书写而得。其中每一个寿字体态各异,力透纸背。一看便耗费了晋王殿下无数心血。

百寿图书写完成之后,再交由晋王妃萧氏一针一线,刺绣于锦被之上。这份礼物看起来虽轻,却足见儿子和儿媳的一片孝心,皇帝也觉得十分满意。

晋王夫妻夫唱妇随、琴瑟和鸣的恩爱模样落在独孤皇后眼里,令这位高高在上的国母甚为欣慰。于是乎,看向这个次子和二儿媳妇的眼神也格外亲切慈祥。

臣工们素知这位大隋皇帝向来标榜勤俭治国,对名贵的奇珍异宝兴趣缺缺,反倒更加看重心意二字。于是纷纷挖空了心思,想要剑走偏锋、另辟蹊径,以期借此次送寿礼的机会,出类拔萃,得到陛下的青眼。

唐国公府送上的是一匹由晋阳千里迢迢运来的纯种汗血宝马和一百头产自突厥的肥羊。

据说,这些都是不久前隋军打退突厥犯边时缴获的战利品。

皇帝轻轻颔首,捻须微笑,心下甚是得意。

梁国公府萧家送出的是一只制作精巧的战船模型。

东西一呈上去就惹来了不少人的嘲笑。这些人不明白堂堂的梁国公府,家大业大,颇受皇帝恩遇,怎么会送出这么小家子气的玩意儿?

这艘战舰模型虽然制作精细,小巧别致,却太过于不起眼,也太过于儿戏。许多人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着瞧萧琮等人出丑。

谁料到,皇帝自看到这艘战船模型起就两眼放光,表情慎重。

他嘴上虽然并未说出什么奖励的话语,却也半点儿没有想要给萧家难堪的意思。

之后的宴会上,皇帝频频命人将御案上的菜式赐予梁国公萧琮,对萧家的重视之意可见一斑。

皇帝的怪异举动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和瞩目,只是众人都不太明白其中的关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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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刚进行到一半,郧国公王谊就接到了从宫外传来的噩耗。他急忙向殿前司礼官告了假,匆匆忙忙出了宫。

原来,郧国公府和京兆尹府派出的联合搜索队经过两天来的彻夜搜索,终于在广通渠下游打捞起一具尸体。

郧国公府老夫人贾氏得知了讯息,等不及王谊出宫,第一时间就赶往了现场。

在亲眼确认了溺水者正是郧国公府的独苗王奉孝之后,贾老夫人在河堤上好一通呼天抢地,痛不欲生,直至昏厥。

众人都以为,以王家和贾老夫人的心性,这一次铁定又要闹上金銮殿,不知还会在御前做出多少妖来。不管怎么说,这家人好歹也得给王奉孝之死拉出几个垫背之人呀!

谁知,这次郧国公府一反常态。

王家人十分低调地办完了王奉孝的丧礼,并未惊动旁人;丧礼之后,贾老夫人就动身前往龙泉山禅定寺带发修行,对外声称终生不再回府;郧国公王谊成天闭门谢客,只将自己幽闭在府内,不问政务。

王奉孝这小子往日坏事做绝,恨不得日日闹得京中鸡飞狗跳,殊不知这一死却搞得无声无息,就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汪洋大海,只激起了小小一圈涟漪。

听事后亲眼见过郧国公王谊的人说,自从独子出事后,这位平日里嚣张跋扈、常自持功勋的郧国公爷已一夜白头,整个人看上去不止憔悴了二十岁。

王谊终日在家颓颓,成日成夜以泪洗面,似乎也没了过继旁系子弟为嗣的心思。昔日的功勋之家眼看着一夜之间败落下去。

而外面的流言却越传越烈。

从一开始,各豪门世家就对王奉孝死于醉酒后失足落水的说法抱有怀疑。

像王奉孝这样的贵族子弟,身边少说也得跟着好几个小厮、护卫之类的人伺候,怎么可能糊里糊涂地就摔进渠水之中淹死了呢?

更何况,熟悉王奉孝的人都知道,这家伙不但酒量不错,平日里还最喜欢呼朋引伴,乌泱泱的一帮子酒肉朋友,难道个个都能喝醉了酒,眼睁睁地看着他失足溺毙,却不及时施救?

于是乎,更多稀奇古怪的传言又慢慢流传出来。

有流言说,王奉孝是因为调戏了乐平公主的心肝宝贝宇文娥英而激怒了公主,才被秘密推入江中溺毙;也有人说,王奉孝是看上了梁国公府的兰陵县主,一心想娶“大隋第一美人”的亲侄女,这才招来了杀身之祸;更有人说,唐国公李家和晋王府都牵涉到了王奉孝之死,可他们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却谁也说不清楚;甚至有人怀疑,郧国公王谊平日纵子行凶,又屡次仗着军功,胁迫陛下,宫里的那一位对王家厌憎已久,此次正好趁机剪除……

种种揣测莫衷一是。

高门世族的女眷们每每谈及此事,难免抒发点儿唏嘘感叹,可是这样一个小角色的生死也不过是增添了大家茶余饭后的一点儿谈资。

但是对于那些深受其害的大兴居民而言,这样一颗成日里横行霸道的大毒瘤竟能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总让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百姓们私底下无不拍手称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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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波云诡谲,京中谣言四起,梁国公府内却一片风平浪静。

梁国公萧琮虽也疑心过萧锦玉与王奉孝的死有关,可到底找不到什么确凿证据。何况他私心里,也为这个曾重伤了萧铉的混蛋得了应有的下场而感到了一丝丝的快慰。

“凤梧居”的书房内,萧锦玉正自埋头作画。

她将一幅刚刚画好的人像拿起来,吹干墨水,左右端详,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哎,这凡事啊,还得靠点儿天分。若是换作南阳姐姐,或许只须寥寥数笔就能勾出此人的神采风韵来……”

她失望地丢开手中画像。纸张上依稀画着一名带着面具的年轻男子,高鼻深目,散发出一股清绝之气。

“咯吱”一声,梳妆台旁边的窗户轻轻一响,一团紫影飞身跃入,来人却是珊瑚。

她一眼就瞧见了正坐在书桌旁唉声叹气的萧锦玉,躬身施礼,禀报道:“小姐,我已派人一一打探过京城各商行中的胡人,只是并未寻获小姐描画之人!不知小姐还有没有其他什么线索?”

萧锦玉似乎早有所料,摇头道:“此人武功高强。我只闻到他身上熏了突厥贵族最喜欢用的沉水香。可见身份必定非同一般。只是他到底是谁呢?为何要混入京中?……”

她低声呢喃,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日坠入神秘人怀抱中的情形。

那一双隐藏在银制面具下的深邃碧眸,便如一汪深海般瞬间吞噬了人心;耳边好似又响起“噗通、噗通、噗通”沉稳又有力的心跳声,还有他略带讥诮的嗓音“真是愚蠢之至!”

萧锦玉小脸顿时一红,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世间居然会有这样无礼的家伙,胆敢公然骂我愚蠢。真是岂有此理!无论如何,我也得将他找出来!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比我聪明到哪里去?!

萧锦玉忍不住暗暗咬牙。

可是,若当真将他找了出来,我又要把他怎么样呢?……当真要治他一个言语轻佻之罪?那当然不会。嗯,不错!首先还得多谢人家的救命之恩才行!对啦,我萧锦玉生来便是个知恩图报之人!

至于他的长相如何,又到底是什么身份?究竟想要来京城里做什么?这些与我何干?!我不过是想要报答他,还了这个人情罢了……

萧锦玉甩了甩头,默默警告自己“好奇心太过会害死人”,千万不要再胡思乱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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