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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兵合一处(三)

离山坳口一公里时,有几名巡逻的国军士兵拦住郑团长一行。李连长正要发火,其中一名国军士兵认得周副队长,便带着大家见到了邢团长。

邢团长立即派人通知杨副团长、刘参谋长和三位营长到达会议室。

邢团长见郑团长两手空空,挤着眼睛说:“郑团长,我的武器呢?”

郑团长想起那些牺牲的战士,气愤地说:“你是人还是畜生?我团伤亡百多人,九名突击队员牺牲,你心里只有武器,同胞的命就不值钱啦?!”

“什么?”邢团长吃惊地说,“你会不会打仗?带了多少八路军?”

“邢团长,你这样说话会让很多战士寒心。”杨政委说,“我们的武器落后小鬼子数倍的情况下,还歼敌一百三十人——不,应该是一百四十人左右,孙连长最后拉响了手榴弹,炸死了很多小鬼子。取得的战绩,恰是郑团长的正确指挥和战士们用鲜血换来的。我们带了近三百名战士,全员出动,伤亡过半啊!”

“周副队长说一下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碧春说。

“其实,这次攻打县城,八路军提前做了充分的准备。我们冲到县城门口,便有几名游击队员在里面射杀守城的小鬼子。进城后,一部分八路军在富源路阻击过来增援的小鬼子,郑团长带着我们从贵子路直奔鬼子仓库。攻打仓库受阻之后,有两名熟悉地形的游击队员,带着我们的突击队员和另外十名八路军,绕到仓库背后,再翻墙而入,最后里应外合,才拿下仓库。实话实说吧,八路军很英勇,很会打仗,但武器太落后啦,才导致那么多战友牺牲……”

“行了,别一味去赞扬八路军,不就是两个小队的鬼子嘛,没什么了不起!我们现在正与千多小鬼子和伪军交战,照样打得很完美!”刘参谋长明显带着不屑一顾的口气说。

“小鬼子的凶残,我想大家很清楚。八路军拿着如此劣质的武器,还歼灭那么多小鬼子,又夺得大批军火,实在不容易啊!”碧春说,“贵军这次伤员肯定很多,我处有医疗队,请郑团长和政委把伤员带过来,治好以后,一起打鬼子。”

“不行,我不同意。”刘参谋长说。

“我也不同意。”马奎营长立即附和刘参谋长。

“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共同抗击日本侵略者,多一分力量就多一份把小鬼子赶出中国的希望,还请二位从大局考虑问题。”碧春转过脸说,“团长,你想想,青锋县城目前有一千多鬼子和伪军,国军不足千人,武器远远落后,力量已有悬殊,如果现在还在排挤一心抗日的友军,到时吃亏的还是我们自己。此时,两军应该精诚合作,同心协力,才有打败小鬼子的希望。”

“嗯——,有道理!就按副团长说的,八路军伤员必须得到医治,共同抗日。”邢团长拍了一下桌子,“刘参谋长,马营长,我发觉你俩人总他娘的穿一条裤子。等我有时间了,找把剪刀把你俩人的‘连裆裤’给剪破。众目睽睽之下光着屁股,我就不信你俩人还敢在那里叽叽歪歪、屁话连天不?在部队中,以老乡的身份共事,我不反对。如果有谁拉帮结派,不怀好意,不顾大局,影响抗日,老子哪天一不高兴,二指拇一多心,一颗子弹就从黑洞洞的枪口飞出,到底是飞到这人的大腿还是脑袋,那要看我心情爽不爽。”

曹营长和肖营长看到邢团长骂两人,还骂得入木三分,用了大堆土话,憋着不敢笑,心里实则痛快之极。

“邢团长,我代表八路军忠心感谢你!”郑团长说,“对了,我们一共缴获了六马车武器。由于穿行林子不便,马车现在停留在两公里处。”

“哈哈哈,我就说嘛,郑团长不是白来的,是给我送礼的。有了弹药,就等于保住了定阳山。”邢团长激动地站起来,双手紧紧握住郑团长,“你马上过去带八路军过来,明天一起干小鬼子。”握了片刻,又去握杨政委的手,“女娃儿,你姐姐杨副团长是我们的宝贝疙瘩,仅凭这层关系,我也要多多关心你。八路军吃得差,这边有定阳县邱县长供给养,不愁吃。你过来狠狠地吃,长胖点。”

杨政委立即推开邢团长的手说:“我们过来不是白吃的,目的就一个,打鬼子,守住定阳山。还有,你不能独占武器,既然共同抗敌,武器就没有必要分清谁是谁的,到时根据战场情况,合理分配。”

邢团长摇了摇头,说:“这么小器!要不是你姐姐是我团的宝贝疙瘩,我会和你吵架,吵三天三夜,信不信?我也不怕别人说男人欺负女人。”说完,又白了杨政委一眼。

碧春看在眼里,呵呵一笑,然后对着郑团长说:“请你现在去接友军过来吧。到时我们再拟个作战方案,共同打击小鬼子。”

郑团长点了点,双方行过军礼,便和杨政委离去。

会后,刘参谋长和马营长走出帐篷,在一棵大树下密谋起来。刘参谋长说:“这个邢团长根本不把我和你放在眼里,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辱骂咱俩,丢死人啦。这样下去,你我早迟要栽到他手里。娘的,官大一级压死人。”马营长一脸愤怒,用手摸了摸长头发,说:“那个杨碧春,从她第一天来到定阳山,我怎么看就不顺眼。等到有机会了,整死他们。”刘参谋长用三角眼在黑暗中环视了一圈,说:“先别声张,你慢慢注意营里的兄弟,哪些是自己人哪些是外人,要心中有数。”马营长磕了磕牙,说:“我早已做了安排,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但是,我们的兄弟很少……”

八路军伤员能够得到医治,郑团长、杨政委、李连长十分高兴。战士们除了纯粹的革命战友情,还有一种就是在场战上用鲜血凝结而成的生死情!

三人回到队伍中,郑团长正准备带队出发,手无心碰到装武器的马车,感觉不对头,黑暗中看不清楚,又用手摸了摸——先前每车装得满满的,现在只有一半车了,心生纳闷,立即问郭营长:“怎么回事?”

郭营长支支吾吾:“什么怎么回事?团长!”

“你少给我装糊涂。武器怎么少了这么多?”郑团长严厉问道。

“团长,你看呀,是这么回事,我刚才在附近巡逻,现在是月末了,天上又乌云密布,没星星,看不清楚周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郭营长“假装”凑近马车用手摸了摸,“大惊失色”,“天啦,武器少了这么多!同志们,谁照看武器,这么不小心!那个什么……小兵、机枪手邓大远出来一下。”

杨政委听着演戏“笨拙”的郭营长,忍不住笑起来,说:“郭营长,你不必担心国军‘霸占’我们的枪和炮,我先前特地和国军团长做了说明,这批武器归八路军和国军共同掌管,不分彼此。”

小兵和机枪手邓大远走到郭营长面前,”报告营长!有任务么?”

郭营长说:“没事了。”

郑团长暗自发笑,郭营长对同志向来大公无私,怎么突然把武器藏了起来,这不合情理啊,于是笑着问道:“郭营长,你什么时候学会搞小动作了?”

郭营长揉了揉眼睛,低着头说:“我们团出来时一千二百多名同志,现在只剩下两百多名,两位营长,八位连长英勇牺牲。战士们个个作战勇敢,但武器十分落后,吃尽大亏。没有武器,上了战场,就等于白白送命。这次青锋城一战,又是吃了武器的亏。国军拿着好的武器,却成了二鬼子,反过来打我们……”

郑团长轻轻把手搭在郭营长的肩上,又捏了捏,眼角也滚出了一滴泪水,只是在黑暗中没有人看到。

此时,几名八路军战士从林子中走过来,并不知道郑团长和杨政委就在郭营长旁边,一名战士大声说:“报告郭营长,武器藏好了,尽管放心,没人知道。”

郭营长不断咳嗽。那名战士说:“郭营长,你着凉啦?”小兵用手拉了拉他的衣角。那名战士说:“你个小鬼头,拉我做什么啊?”

郑团长说:“他在提醒你不要声张,武器已经藏好啦!”

那名战士听到声音,这才发觉郑团长和杨政委已经回来了,脸刷的红了,立即跑开。

“稍等一下,我有事和大家讲。”杨政委说。

那名战士停下脚步,脸烫得厉害,心像“拨浪鼓”跳着。杨政委知道战士们此刻的想法,并没有直截了当批评他,而是对着众战士说:“同志们,侵犯定阳山的鬼子和伪军有一千二百多人,而友军不到千人,武器差很多。为了守住定阳山,我们不但要全员出动,英勇作战,还要把缴获的武器全用上。这十门迫击炮、十五挺歪把子机枪,都是杀伤力很大的武器,‘好钢用在刀刃上’,一定能重创小鬼子。所以,麻烦郭营长带着战士们立刻去把收藏的武器拿出来,马上送往国军处。”

郑团长见同志们搬来了所有武器,命令道:“我现在布置任务,李连长带四十名同志负责伤员,郭营长带五十名同志拉马车,小兵带几位同志负责马匹,邓大远负责在后面警戒,我和杨政委在前面带路。——出发!”

八路军一到达国军驻地,碧春立刻带着伤员去医疗队。五十多名重伤员,六十多名轻伤员,医生和护士通宵达旦救治,药几乎用光了,仍然还有一些轻伤员的伤口未得到清洗、缝合、上药。邢团长看着这一群饥荒却又充满勇气的中国人,怪不是滋味!

回想几年前,邢团长还是连长的时候,和红军打过仗,那些糊涂的日子,一直压抑于心头,现在想起,不免心生愧意。

大敌当前,两军终于走到一起打鬼子,“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抛下前嫌,痛击外敌,这才是中华男儿应尽之事!

邢团长沉思良久,在医疗队附近转了好几圈,心窝子处渐渐圈起了一个疙瘩,愈来愈大,堵得胸口发慌,似乎有污浊之气往上渗,直冲大脑,血脉扩张,全身极不爽朗,不得不摇着头走开了。

天刚亮,仍然乌云密布,风吹草动,树叶哗啦啦直响。

八月第一天,晨风夹着丝丝凉意,送到了战士们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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