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渊清上仙回过神来，不可置信的同时，他大发雷霆。
为了满足自身的好奇心，渊清上仙从一个不愿成仙的友人那里软磨硬泡才得来的妖丹，就这样被带走。
他懊悔啊！
失了妖丹，他那友人竟生生失了千年的记忆，从一个清高的贵公主，变成了一个心甘情愿窝在穷乡僻壤的教书先生……
若只是这般，渊清大可耗费万年修为，自行凝结一颗新的妖丹，便可解决。
但，那原本的那颗妖丹里封存记忆里何止有他们，还有一个……
没有办法，他只能四处找寻小妖的下落。
好容易找到了，却在即将拿到妖丹的那刻，被那小妖捏碎，化作碎片散入凡尘。
这些种种，让夏渊清如何不恨。
他无法原谅，梨鸢这种类似于叛徒的行为。
他不是没有自责。
每每深夜惊醒，他总是寒汗流浃背，就因为他一个错误的动作，不知寒了多少人的心。
可讽刺的是……
该忘的，不该忘的，都忘了！留下他一个人，简直心力憔悴！
经过那么多年愧疚的缠绕，恨意的折磨，夏渊清早就失去了往日的少年意气，变得成熟稳重。
他抬起酒盏，轻轻晃了晃，看着杯中的琼浆玉露四处流淌，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这倒是有趣，那你说说，不怨她我该怨谁。王窕，你莫要欺我不下杀手，便得寸进尺。”
护了那么多年的小公主，王窕刚想开口继续为其辩解，就听身后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窕姐姐乖，莫要再言。这本就怨我！”
是梨鸢。
王窕急得直跺脚，这小公主早不来出来，晚不来出来，偏偏现在出来！
这是凑热闹的时候吗！？
“鸢鸢宝贝，你先回去，回去好不好……”
梨鸢没理她，轻轻牵过她的手，将她带到身侧，微微护着道：“姐姐护我，我知道，可我不能一直躲下去，对不对？”
所以还是让我来吧。
夏渊清卷着衣角脱落的银线，漫不经心地道：“怎么，现在想起来了。”
梨鸢没说话。
没忘记，那里来的想起。
她任性了那么多年，还是被时光送了一句活该。
对于梨鸢而言，此生幸事便是被那位上神带回宫殿日日浇灌，以此免她平庸。
而此生不幸，便是被这位上仙当玩偶般带回了仙府。
坦白说，夏渊清其实待她极好。
那位上神不善言辞，除了那个万年不肯升仙的大妖怕是没人能让他放进眼里。
更别提是一朵即将入药的梨花……
可夏渊清不同，他想宠你时，便是真真正正的将你放入骨子里，做到捧着怕摔，含着怕化。
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小妖，被这般日日娇宠着，多少也起了贪念。
妖与仙不同，一个饱受天道磨砺，一个却是天之宠儿。
两者不同，若是相恋定遭天谴。
如果说，拿到妖丹前的她只是个日日偷糖吃的孩子；那么在夏渊清拿出那颗妖丹时，她便开始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心。
人最怕起贪念，妖依然！
当幸福被毫不留情的敲碎，一切幻想化为乌有。
她竟做了让自己都引以为耻的事。
捏碎妖丹。
她不是不知道这枚妖丹对于那个女子的意义，也不是不能明白上神的苦等。
可她就是不甘心。
你能想象吗？
当那个俊逸出尘的少年用手中长剑直指她的咽喉时，她都还像个白痴，满怀希翼。
她想着，也许他会犹豫……
可身体的本能不会骗人，他想杀她，这个她喜欢了几千年的人，想杀她，想到剑气外泄。
真是可笑至极。
即是如此，那她便忘了吧。
将一切化做云烟，散于空中，至此流年不复，光阴不在。
他也不在……
梨鸢从回忆中抽身，嘴角带笑，配着风里飘散的若有若无的花香，倒是自成一派仙颜。
“上仙，小妖欠下的，我自当还。但还望上仙应下小妖一桩小事。”
在这紧要关头，王窕也不敢多言。
她伸手拽住梨鸢的衣角，颤抖的手写满了担忧。
“不怕。”
眼前的小姑娘虽未回头，却用自己羸弱的身躯将她紧紧护在身后住。
这让王窕心中酸涩。
谁都说她不好，可谁又真正了解过她。
上仙啊！
从前她是从未这般叫过的。
被他逼得急了。
才会从嘴里轻轻嘟囔出一句“渊清”。
意识到自己跑偏了的夏渊清，将酒盏中澄澈的液体，一饮而尽。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本上仙允了。”
不论何时，他都是这般高高在上。
而她却低入尘埃。
“上仙所求不过一枚妖丹，原本的那颗虽然碎了，可为妖者，怎么可能不为自己留条后路！”她自嘲一笑，继续道，“小妖愿用自身妖力，聚齐所有散入人界的碎粒，将其修复，以此全了上仙心愿。”
梨鸢闭上眼，沉默了许久，方才道：“而我所愿，自此以后，原我与上仙再无交集。”
夏渊清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照理说，事情圆满，他应该开心的。
可现在，他笑不出来了。
再无交集！
从此以后，他们大概就是陌生人了。
“好，本上仙答应你。”
话音刚落，人却已不知去向。
王窕擦了擦滴到手上的水珠，无奈极了：“公主宝贝……”
梨鸢拿出怀中的手帕，擦净了脸，学着王窕素日里的动作，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道：“无事。”
在很久以前，她还算是个单纯的孩子时，有个人曾抱着她，许诺着日后不让她轻易落泪的誓言。
果然……
终究，还是庄周梦了蝶，他辞了她。
“出来吧。”
梨鸢对着楼梯口道。
赵霖慢慢钻了出来，一脸装出来的灿烂：“还……没睡啊。呃，太热，我出来散散……”
编不下去了。
虽然很累，可对于浅眠的赵霖来说，他们的动静还是大了。
他走到梨鸢面前，竖起大拇指道：“你……已经很棒了……”
至少……
你还有承担错误的勇气。
可他，只敢逃跑。
梨鸢也不在意他听了多少，原本一开始就想让他知道的。
少年眼中的爱慕太过明显。
对于一个曾坠入深渊的人来说，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