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暴雨洒落在狭小的绿色帐篷上，昏黄的灯光下，一张简单的书桌前，柯艾鼻子上夹着一支笔，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点，狂风夹杂着雨花拍打在岸边摇摆的绿叶上，他的思绪飘到了很远。
在他面前摆放着一张空白的白纸，是刚刚他找小胖子要来的，小恶魔面不改色地把击杀暴怒的过程以及一路上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都完完整整地讲述了一遍，这是一件极其危险却又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当他听到小恶魔说出“提前写好遗书”这几个字的时候，他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起来，一颗心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他犹豫了一下，却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对围坐在桌边的人只说了一句话：“第二步骤就是我们的最终目的，摧毁暴怒的心脏。”
作战会议就这样散了，他没有向任何人解释如何摧毁暴怒的心脏。
他低着头看着这张白纸，想起来大字不识几个的自己压根儿就不会写信，他其实想写的是一封遗书，可是却又茫然无措，不知道应该把这封遗书留给谁。
留给灵儿吗？用几个字来告诉她，那个晚上他可威风了，和恶魔做了一个交易以后，轻而易举地把她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她一定没见过这么帅气的他，也许一开心就以身相许了？
还是留给卡文里斯呢？卡文里斯是他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从那个遥远的地方走来一直陪伴着他，虽然每天的日常就是斗嘴互殴，但是那也是一段相当难忘的日子。
他第一次感觉时间变得这么短暂，十几年的岁月转眼就过去了，今夜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真想找个人好好地倾诉一下，或者写成一段长长的文章，他曾经把自己当成一个沧桑的吟游诗人，心里有万千思绪，可是到了笔下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他不是一个军人，没有必要为国赴死，也不是一个英雄，没有责任去做击杀暴怒那种伟大而又危险的事情，但是他又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其他任何一个无辜的人牺牲。
他想起来小恶魔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无时无刻地不在暗示他，除了他以外，没有人能对付上古魔兽，即便小恶魔给他们安排好了一切，可是那种庞然大物真的是人力可以匹敌的吗？
“你们回头看看那个隐藏在暴雨里的黑影，我告诉你们它的名字叫做暴怒，它是一头上古魔兽，它想要毁灭我们的帝国，啖食我们所有人的血肉，我们作为这个帝国的男人，要是我们不有所作为，黎明到来的时候，你们的爱人和朋友，都将永远埋葬在大海之下！”
耳边突然响起了小胖子洪亮的声音，把柯艾从幻想里拉了回来，他疑惑地走到了帐篷门口，望着站在海岸边的一道背影。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今天我站在这里告诉你们，暴怒并不是不可战胜的，它也只不过是这个世界上的一个小小的生物，它只不过是一头大象，不要害怕，我们是这个国家的男人，我们可以杀死它，让它永远再也无法苏醒过来危害世间，但是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我再问一遍，你们之中有没有想退出的？想退出现在还来得及，脱下这身军装，放下武器走到我面前来，我承诺让你们安全离开，没有人敢对你们指手画脚，”皇甫帅环视了一圈，继续说道：“贪生怕死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每个人都贪生怕死，但是我也不会怪罪你们，在黎明到来之前，你们还有一点时间回去看望你们的家人。”
在小胖子面前，东海舰队的七十二艘战船上站满了年轻的军人，一眼望去一片显眼的蓝色，年轻而又坚毅的面孔、在暴雨中湿透的蓝色束身军装、胸前佩戴的海棠花徽章还有狂风中猎猎作响的海棠花战旗······都在彰显着这支帝国最强海军的军风。
当他说完这句话以后沉静了大约一分钟，没有一个人放下武器，向前一步。
“那好，既然没有一个人想退出，那就再看看你们身边的兄弟，记住他们的面孔，因为除了我们自己以外，我们的背后再也不会有援兵，今天过后，活下来的人，尽管找我邀功请赏，战死的人，你们的名字将会永远刻在北星城的凯旋墓碑上名垂青史，击杀那头怪物以后，我会联系你们的家人并且告诉他们，他们从今以后衣食无忧，他们的儿子或者爱人在祖国辽阔的东海不单单为了我们伟大的楚世帝国而战，你们也为了全世界成千上万手无寸铁的人而战，为了我们的生生不息的后代而战，你们每一个人都是传说中的英雄！”
“我们的身后就是北星城！”皇甫帅将杯子里的烈酒一饮而尽，随即重重地砸碎在地上，振臂高呼：“为了我们的未来，把暴怒永远埋在大海里！”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
东海舰队的所有年轻军人同时举起长枪，在地上顿出整齐的队列声，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的同时将杯子重重地砸碎在地上，空旷的东海里回荡着他们整齐的吼声。
柯艾远远地看着小胖子矮小的背影，鼻子突然有点儿酸，小胖子连伞也没有撑，一个人暴露在滂沱的大雨里，浑身都湿透了，可是他却浑然不觉，像是根本不在意。
这是一场誓师大会，按道理来说，小胖子不应该成为誓师大会的演讲者，这些事情应该由东海舰队的指挥官去做，但是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哪怕是提升士兵的士气。
柯艾突然想起来那一天小胖子喝醉了酒，导致酒后乱性，他说过他的梦想就是继承皇位，成为这个国家的统治者，让人民安居乐业，再也没有人挨饿受冻。
柯艾握紧了自己的右手，心想着将来如果有一天，小胖子真的成为了这个国家的王，如果自己真的能活到那一天的话，到了寒冷的夜晚，他无家可归的时候，会不会有人对躺在树枝上睡觉的他说一句：“外面天冷，来我家住一夜吧！”
柯艾胸口有点儿沉闷，如果自己再强大一点点，如果这一切的一切，所有危险的事情都由他一个人去解决该有多好，也许就没有那么多生离死别了。
“海老头，你觉得暴怒真的可以战胜吗？”一顶绿色的帐篷里，诺顿和海东青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肩并着肩，看着东海里的庞然大物说道。
“刚才三皇子不是还来征询你的意见了吗？你不是也投了柯艾一票，表示暴怒是可以杀死的吗？”海东青饱经风霜的脸庞上微微动容。
“那是因为他年纪还小，没有足够的主见，不像我们两个老头子一样见多识广，这件事情关乎数千万人的生死存亡，他并不敢擅下决定，”诺顿沉吟道，“如果我们不认同柯艾的说法的话，以三皇子的性子，也许会自作主张立即解散东海舰队，让所有人回家和亲人团聚，黎明到来大约还有五个小时，一分一秒都是极其珍贵的，所有人都还有最后五个小时的时间和亲人拥抱，而不是呆在这里开最后的誓师大会。”
“几千年来，所有关于上古四大魔兽的记载中，对于暴怒的记载是最多的，历史上所有在一夜之间灭亡的王国都跟它脱不了干系，所有试图挑战暴怒的人几乎都埋在了它的脚下，”海东青缓缓地说道，“就算三皇子今天解散东海舰队，我相信这些热血的年轻人也不会离开的，他们都知道自己肩负着什么样的使命，如果在今天退缩，那么到了明天自己曾经发誓要守护的祖国就会山河破碎，妻离子散，面对这样的结果，他们即便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哪怕结果只是飞蛾扑火，哪怕胜率只有万分之一，他们也不会放弃的。”
“你这老头子说得我都热血沸腾了，要不是我这把年纪，我差点儿就扛起武器参军了，”诺顿苍老的脸庞上露出一个笑容来，他看着在夜空中凝聚的乌云，有点儿怅然若失地说道：“刚才看到柯艾这孩子的表现，我觉得这孩子的脑袋里仿佛装了一个天马行空的宇宙，光是提出了击杀暴怒这个大胆的说法，就彻底颠覆了我们以往的想象，我觉得他越来越像他的父亲了。”
过了一会儿以后，诺顿继续说道：“海老头，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才告诉他关于他父亲的事情？总不能等着他自己去发现吧？你把他重新带回沃尔德学院，不就是为了告诉他的身世吗？”
“他还是个孩子，现在还没到时候，”海东青双手负在身后，缓缓地朝帐篷里走了进去，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快去准备吧，飞龙马上就要回来了，这场战争我们没有后退的余地，年轻人们都已经蓄势待发了，我们这些老骨头不能置身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