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感察觉周围气压有所变化,何中岸适时止住,老皇帝看向他,何中岸不偏不避,一副安静的模样。
皇帝眼神闪烁。“朕的皇儿长大了,这江山交于你,朕放心了。”
何中岸起身面朝皇帝,坦坦荡荡,并无避讳,只是心里微叹口气,继而坚定下来。
“我们的主帅,陈大将军,是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他的风格是求稳。所以在大将军的指挥下,淮南军的每一步都走得扎实。但是,父皇你看。”
何中岸手一挥,案前立刻出现一副战略图,详细标注了方位和驻军以及大型战役位点。
老皇帝肯定见过此图,甚至和那些隐藏在背后的人交流过。不过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鲜少人有何中岸这份耐心和毅力,图面缓缓变化着,以简洁但精确的变化还原了局势变化全过程。
父皇的反应和当时自己简直如出一辙,何中岸也不惊讶。事实胜于雄辩,他相信父皇会有一个决断。
“所以这就是你的理由?恐怕不太充分啊,毕竟这么久了。”
见老何仍处于迟疑状态,太子爷其实也不怎么意外。父皇身处高位已久,这么多年又怎会面面俱到,很多时候只是看到他想看到事情的那一面。
正如淮阳即将消失于历史洪流,虽不至于如此,但现在的淮南也确不是当初的淮南了。安逸的日子过久了,父皇执政多年对政务的态度亦大不如前,底下人的动作勾结他又会知道多少,有时候半睁半闭就过了。
身在帝王家,何中岸对朝堂家国的野心并不大,最希望的不过是能在修炼这条路上长久的走下去。但自打记事起,他就知道自己是储君,更是未来的帝王。
多大能力做多大事,他既担了这个名号,便是承担着责任,所以他告诉自己,必须将所以力所能及的事做好。
但何中岸不愿在这种时候撕裂这层遮盖,那些下面的小动作,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事情,他不知道父皇知道多少,还是只在试探自己。所以何中岸决定先从另一个方面开始谈,有些事情他还是不愿意说。
“淮南主动议和后,中间商量回旋的余地还很大,我们退出争夺战,北联军也必须得有同等得的付出。”何中岸语气坚决。
“那你觉得派谁去比较好?”
“若是父皇同意,岸自荐。”
老皇帝抬头淡淡撇过何中岸,“行,那就你去吧,语罢他朝何中岸挥挥手。
见何中岸还没有离开,“太子,还有话说?”。
“父皇,若是儿臣回不来了……”
“胡说!”什么东西在老皇帝眼中一晃而过,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何中岸。
“还请父皇息怒。”何中岸又一拱手。
“邱明竺由儿臣一手提拔起来,当时他还只是个军中的无名小卒,近来声名鹊起,现在经此一役,在军中更是具有威望。他有才干,并不是浪得虚名,以后定是国家之栋梁。”
皇帝很少听何中岸这么夸一个人,现在他又在这个关头说起,皇帝哪里还不明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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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我听他们说咱们不打了是不是,那你是不是也马上要回去了。”邵柠眨着大大眼睛看着身下错落的建筑,轻轻的问道。
她正坐在城内一座高楼的窗台边,两腿随意晃动着,夕阳将腿的影子投在洁白的墙壁上,远处只剩下大半火红的落日,邱明竺站在她身旁。
“嗯,叔叔马上就要带着这些士兵们回家了。”邱明竺抬手摸了摸邵柠的小脑袋。“以后长大了,可要来淮南看叔叔啊。”
“他们是还在和谈吗?”邵柠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眼里是藏不住的不舍。
“朝堂那边已经给北联军传了消息,北联军还没有明确的表示,但淮南的人已在赶来的路上。”邱明竺也不知道怎么就和一个小孩子讲这些事情,但仿佛感受到小柠的心情,便不自觉说出口。
“可是北联军都没有明确的表示,那为什么朝堂的人还要过来?”
邱明竺叹口气。“这些事情叔叔也不清楚,但是小柠放心,不会有事儿的。”
“将军将军,该吃饭了。”洪亮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邱明竺听到后,嘴角轻微的翘起。
“走,小柠。”邵柠正透过指缝看着远方的落日,听到声音后急忙收了动作,身子向下滑去,两足顿地。跟在邱明竺后面,火红的夕阳下两道影子越拉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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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轻车熟路的行走在淮阳军中,他复杂的看着那些因为知道他回来而高兴的士兵们,心里五味杂陈。
旧帝驾崩那年,他被秘密召回,而后又卸甲归田,隐在南都。
跟随着他从西北一路回来的士兵们,有些心里很是不服气,便也就不再留于军中了。蒲田没有隐藏着,他回来的消息很快被传开,有些老兵竟然也因为这,又成为他的士兵,成为淮阳保卫战中的一员。
左霆仿佛一个局外人,走马观花看着他们一遍遍不厌其烦商讨方案,兴致勃勃拉着自己参与其中。也会有十几岁才刚刚觉醒就入伍的年轻人,他们见到自己会很害羞,会很腼腆的避开。
篝火星点分布在营帐地各处,不至于使人看不清。左霆抬头看着悬在半空的月亮,“神明而敬事之,于是乎有朝日夕月”,那时候夜晚没有其它照明物,只有空中的月亮才能给予黑暗中的人们唯一亮光。
那现在呢?左霆轻轻叹口气,他只要完成他的任务就足矣,旁的不容他去想。
“殿下?”身后有细微的声音传来。
左霆立刻转过身,那人矮他大半个脑袋,是个刚入伍的年轻人。小兵见左霆转过来,急忙低下头行礼,结结巴巴说道,“蒲…蒲大人正在找您。”
“本王这就去,你去忙罢。”左霆大踏步离开,小士兵在后面盯着左霆的背影出神,这就是他们的战神,那些年殿下还在西北驻军,英勇事迹早已传遍全国。
猝不及防他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嘿,你小子在这发什么呆呢,走呗。”小年轻讪讪笑着,跟着他也离开了原地。
“蒲大人可是有何急事,这么晚还派人来唤我?”左霆一手掀开营帐的侧边。
“唉殿下可算是来了,快请上座。”蒲田急忙站起来拉着左霆坐下,左霆轻轻一哂。
“北联军已经同意开始和淮南议和,过不了多久淮南便会悉数退兵,那么我们的大范围土地上就会剩下北联军这只豺狼虎豹。殿下,您说这可该这么办?”
左霆滚了一下喉咙,得知这个消息并不意外,于他而言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霆不才,大人以为如何才该是好?”
蒲田懒得和他打哈哈,不理会他直言道。“我们本就是夹缝中求生存,在北联军和淮南两大势力间挣扎,现如今一方退出,他们间必然也会签订详细的协议,届时我们将直面北联军。
论实力而言,就算而今我们慢慢发展起来,但差距仍旧很大,特别是源校及以上的将才,殿下现在已是源校中期的实力,可谓是年少有为阿。
我们势力相比下弱小,但也是一股双方都不能忽视的力量,所以一开始双方利益相争时,谁都不肯先动我们,唯恐对面钻了空子,稍逊一筹。
同样的,我们更是不敢贸然行动,唯恐惹怒一方,明里暗里给我们使些绊子,那样我们的存在只会越加困难,直到今天,有一方宣布了退出。”
“殿下,还请殿下拿个注意。”蒲田试探道,烛光闪闪,落在蒲田花白了一半的头发上。
“霆以为,我军肯定不能懈怠,多提拔有才干的将领,能者居于上位,要时刻准备着,做到可以随时出发。
除此之外,我们这些做决策的人也要制定好几套方案,来应对北联军不同的措施。两年多,北联军肯定也不想这么耗下去。”左霆不理会蒲田的目光,兀自缓缓却坚定的说着。
帐内只有二人,左霆稍加思索便知道蒲田的意思,他知道过不了多久,或许就是明天,他们这些高级将领便会被召集起来集体商讨这些事情。
蒲大人是先在他这里有个底,极有可能还未完全相信自己,而他,只需要做个正常的反应便足矣。
蒲田在旁听得认真,和自己的想法大部分一致,不过他们仍是避免不了处于被动的地位,这是关键,但如果操作得好,未尝不可以利用起来。
“殿下的意见臣很赞同,一天后臣决定召集所有源校以上将领商讨,殿下以为如何?”蒲田撑不住背靠椅上说着,种种连续不断需要操劳的事物,老人脸上疲倦掩不住的透出。
“霆自然同意,明日便替大人传达通知。已近三更,大人还是早些休息,您可是淮阳的主心骨,身体要紧。”这些话,左霆倒是真心的说道。
蒲田苦笑了一下,挥挥手,左霆退了出帐内,彼时月已到了正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