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东都的时候正值八月末,而今已快到九月中旬。十来天的时间邵柠也慢慢适应士兵们的作息生活。
邱明竺照旧每天看不到人影,只嘱咐她好好的呆在城中,不得私自行动。邵柠心里很明白,他们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叔叔谈话的时候也不会避着她。
这已是目前被淮南占领最西的一座小城,她听说淮南和北联军现在正在和谈的消息。那天她和叔叔汇合后,他们便一路向邗城西进发。
那几天他们行军速度极快,邵柠是源尉的实力,她自认为比绝大多数士兵身体素质都好,仍感觉会有些吃不消,她也会好奇那些将士们是怎么挺过来。
能够料到并且伏击差点全歼队伍的敌人该有多厉害?邱明竺心里根本不肯相信自己的亲兵们会出细作,但还是耐下心来逐一排查确认。
只是得到结果后,邱明竺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确实如他心里所料,至少是在目前跟随着他的将士们里并无内奸。
但是反过来一想,北联军他们又是怎么知道,且派阿豹这样的高手前来伏击。要知道若是在前线,阿豹这种级别的存在,该发挥多少作用,抵多少雄兵,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路上接连两天没有收到来自邗城西的消息,邱明竺心中已是乱如麻。他现在非常怀疑副帅很可能已经沦陷,无奈权衡之下,他只好留下副将,只身一人前往打探消息。
果然最不好的事情已然发生,副帅被俘虏,邗城西沦陷。但是细细打听之下,邱明竺反应过来不对劲之事。为何发生得如此之快,副帅已是源校后期实力,连两名侍卫亦是源校水平。
若是最后就算邗城西保不住了,副帅率领小部分人突围逃离也该不成问题,最尖锐的剑尖岂可被层层布甲裹住。
瞬间另一个念头却突然浮现,除了临时秘密下达指令的主帅外,彼时坐镇邗城西的副帅也必然收到消息,邱明竺突然觉得迷雾团团。但他本身级别不够,不足以了解最高层的决议。
随后淮南当局也是立刻收到消息,淮南军最高指挥本就由一名主帅两名副帅组成,而今居然被俘虏一位,自是当局震怒,这于本就对战事有分歧的朝堂无异于一记重弹,顿时炸裂开来。
太子殿下一袭长衣漠然的立于朝堂上,任由着群臣激昂,针锋相对,只是微蹙的剑眉稍显出烦躁之意。
同在别人的疆土之上,从开局兵分两路,相互试探,再到勇者之战,平分秋色,而如今却是失利连连,错失良机。如此好的一盘棋竟被这些人打得如此稀烂!口舌功夫呵倒是日渐纯熟。
父皇已不复年轻时的光景,就算如此依旧带病前来上朝,难道是来听这群废物的聒噪声?
“太子殿下,当初您可是支持出兵,现在您倒是说句话啊。”何中岸看了一眼来人,心里轻蔑的一笑,不咸不淡说着。
“当初出征前我们是否有详细的讨论,大人当时可也在场,我记得分析一众方案和结果后,您可是鼓掌最热烈的那一个呢。”
来人并不理会何中岸的嘲讽,一语双关,“小臣位卑言轻,能在决议当场已是莫大的荣幸,岂敢有何妄词?”
何中岸只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不置一词。
“好了,各位都是淮南的肱骨之臣。百年前我淮南淮阳本是一家之人,而我淮南却在独立之后从弱小得以发展到如今,这是无数先人前辈们为我们打下的江山。”
皇帝身体不佳未上朝已久,今日在朝臣看来却不似传言中那般。皇帝虽已不再年轻,但看起来却依旧精神矍铄,他坐在高处的龙椅上俯看着众人。声音威严,瞬间传遍整个朝堂。
“朕现在看爱卿们个个可是激昂得很啊,可是胸有万言而不得出。莫着急,今天若是无事便在这说个畅快,朕听着。”
庭下众人神色各异,但俱是沉默。何中岸垂头看足。
“怎么,现在又都没话说了?难道是朕刚才做了一场梦,梦到你们争吵喋喋不休。那行吧,现在朕让你们说,朕命令你们说,朕要听到你们的想法和意见。”
见众人依旧不为所动,皇帝心里叹口气,顺手指了一人。官员立刻站了出来,额头有些许薄汗,他正是那名被俘虏副帅之兄。
“陛下,微臣以为我军在消耗的同时敌军也在消耗着,何况还有淮阳的伪小朝廷在其中,敌方的损失未必见得比我少,且在已经占据的位置,我方运送也几乎形成规模。
何况最后真正统一起来,淮南淮阳本同宗,而北联军则是外族入侵……”
“臣附议……”
皇帝已经有些累了,现在一时倒是听他们说了这么多话,心里又有些好笑,虽然基本都是一样的陈词滥调,但至少开了这个口,他还是希望听到不一样的想法。
“太子,你怎么看?”皇帝见何中岸一直低头不语,便发问道。
“儿臣以为,不如议和。”
一语掷地,群臣哗然。
何中岸不慌不忙,待他们稍有平静,便继续缓缓道来。
“各位以为,我军现在实力,比之淮阳如何,又比之北联军呢?”
庭下窃窃私语。
“现在淮阳怎可与我淮南相提并论,至于北联军,我军比之应该不差。”
又有人愤愤出声:“那当时为何还要出兵,我淮南难道不好吗?”
何中岸也不恼。“今非昔比,事情难道永远一成不变吗?”
“那当时为何还要开战,难道是我淮南不好吗?”
又有人愤愤不平。
“李大人,您可知最新战报以及我军和敌方最近战况分析?”
李大人紧盯着太子未出声,何中岸轻叹一声,缓缓道出。
“最近我军连连失利,就连堂堂坐镇邯城西的副帅都能被俘,如果就似他表现出来的模样,其实力智谋我们亦是有目共睹。
各位以为只是巧合还是有其它因素?”
“那这两年战争我们算什么,淮南将士们的忠魂你看不到吗?”
何中岸顿了顿,没有在此方面继续,他也知道有些话不宜当着所有朝臣面说。
“这只是岸的个人愚见,受先生教诲,愿闻大人之法。”
那人冷哼一声“小臣可不敢当。”正要开口,却是半天未曾憋出话来。之前和太子执相反意见之人已悉数道出,他想不出别的话,若是再说一遍,岂非惹人笑话。
皇帝坐在上头安静的看着他们,待他们争论得差不多,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转身离开,留下面面相觑的群臣,人潮这才慢慢退去。
何中岸等旁人走得差不多,这才不慌不忙迈着步子离开。
“殿下,陛下召您。”
一个声音止住他的脚步,何中岸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浮上浅淡的笑意,顺着他去了。
装横精细的书房内,只剩下父子二人,侍卫关上门缓缓退出房间。
“父皇。”何中岸俯身拱手行礼。
“嗯,来了,坐。”皇帝抬头轻轻瞥过他。“继续说吧。”
何中岸心知肚明,何况是在个精明了一辈子的老狐狸面前。
“父皇,恕儿臣斗胆,您有没有觉得这一开始就是个圈套。北联军在北都使的地盘长驱直下,他们没有其余越界的行动,北都使便睁只眼闭只眼让他们过了。
与此同时,我们的第一支部队才开始从东区进军邗城。开始时我们都不存在明显的利益交锋,便显得相安无事,实际上下面已经风起云涌。
后来儿臣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于是我研究过所了解最确切的每一次行动,如果撇开细节不谈,而是从整体大局方向看,我们从头至尾一直都未曾占有优势。”
说到这里,何中岸顿了顿。老皇帝眉头一挑,并不出声,只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北联军比我们更快实现了占地的自给自足,甚至开始供应。并且在如此长的时间内,军纪严明,几乎未曾发生过屠戮无辜的行为,可以说是坦荡。
与此消耗的同时,又有很多被提拔起的青年才干。这就是一个天然的历练场,很快一带十,十便可带百。
他们是联军,北方种族众多,且较为强大的势力分布又均衡,相互制约。本来我们以为可以以此作为突破点,可是我们错了,北联军甚至比我们内部还牢固。
我们与他们外族体型体格有差异,修炼的方向也有偏差。而且若是北联军以擅长击我们平庸,同等情况下只会我们损失更大。
但是很显然,我们并没有重视这一点。
我们视自己为正统,他们是外族入侵。我们自以为是内部统一之战,他们是来破坏旁的自由。我们以为派了那么多精兵,朝廷那么重视,就会稳操胜券,那只是迟早的事,他们不过是来乘火打劫,像以往的作风一样,捞到好处便乖乖回去。”
老皇帝本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变换,何中岸每说一句,脸色又凝重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