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着读着,宋潜便来了兴趣,道:“那你现在,肉体,就比我的强了?”
赵三露出了一个微笑,伸出右手,示意让宋潜也把右手伸出来。两人手掌合在一起,赵三道:“你用力吧,我怕伤到你。”
“掰手腕?”宋潜自信的道,“你可从来没赢过我。”说着,宋潜手上一使劲。
啪。
一只手被摔到了桌面上,宋潜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赵三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只见宋潜的手按在赵三的手上,宋潜竟觉毫无压力的,赢过了赵三!
不是说你肉体的力量比我强了吗?宋潜无辜又疑惑的看向赵三。
赵三并不服气,手上再用劲,宋潜一下没反应过来,差点直接让赵三直接掰回他那边。相合的两手到宋潜与赵三两人相合的部分时,宋潜手上劲力上来,只听啪的一声。
赵三的手又被宋潜按到了桌上。
赵三又气又惊奇,缩回了已经有点酸的手,伸缩着关节,缓解酸感,道:“怎么可能?”
掰赢了赵三,宋潜脸上一阵得意,笑着道:“说不定,我也是武者一重了。”
“不可能!”赵三道,“你能感受到天地元气吗?你到十四岁了吗?”
宋潜道:“什么是天地元气?”
“那就是嘛。”赵三摇了摇头,“一般满了十四岁,才能感觉到天地元气。我哥那本书上记载着的就是,他十四岁半的时候,感觉周围的世界有些异常的东西,后来才发现是天地元气,到了十五岁,他对这些灵气的感应更加敏感,才抵不住诱惑开始修炼的。”说到后来,赵三低下了头。
宋潜有些会意,道:“因为你哥修炼,所以你想要修炼?”
赵三眼睛有些湿润,道:“这是他留给我唯一的东西。”赵三本是个胆小的人,宋潜刚才第一次听到他说自己开始修炼了,便特别惊讶。宋潜不知为何赵三会发生如此大的改变,赵三接着道,“跟着他留下的经验,让我觉得他仿佛还在我身边。”
宋潜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道:“可是这会丢掉你的性命的!”
“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宋潜,做下人,就永远是下人,是永世不能翻身的下人。你看宋家法规一大半都是针对下人的,全是尊重宋家人,不得忤逆违抗。你知道为什么大部分下人都是男孩,很少见到女孩吗?”
宋潜摇了摇头,赵三继续道:“女孩,女孩……有别的作用!”
“什么作用啊?”宋潜才十三岁,于男女之事并没有概念。赵三被问得脸颊一红,道:“总而言之,你的命就在宋家人手上,我们必须时刻卑躬屈膝,必须抛弃尊严。他们说我们得死,我们就得死。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那谁叫我们是下人?如果我们生就少爷的血脉,那当然不同。但是只要我们规规矩矩,那就不会出事啊。”宋潜从小便知道那些少爷与自己这种下人之间的区别,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宋潜,我就是要回来跟你说这个,本来我翻到这本手扎已经可以离开万兴城了。你有机会,也一定要开始修炼,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要让自己活在那些毫无意义又充满痛苦的压迫奉承中,更不要让自己死在那些毫无意义又充满痛苦的压迫奉承中!”
见到赵三如此真情与激动,宋潜有些动容,这么多年的下人经历,让宋潜不得不开始有些认同赵三说的话。宋潜曾听人说,宋家不许下人修炼,是因为早年有下人修炼后,凭一己之力,连伤四五个宋家直系,传闻这几个直系都是有极高修炼天赋之人。只是不知这传闻是真是假。
至于为何那下人如此残忍,恐怕也是积怨已久。因为宋潜也觉平日有些少爷对自己也是极尽羞辱,以供取乐。只是宋潜一直记着父母的叮嘱,要保全自己,而自己从小到大这样成长,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下人生活。
但是见到那些少爷吃好喝好,生活无忧,专事修炼,以期未来大展鸿图,相比他这种下人,干一辈子,如果平安无事,便像他父亲一样,但年老了仍要干低一人等的活计,直到死去那一天,试问宋潜的心底又怎会一点儿不羡慕?
“可是……可是……”宋潜面有难色,“说不定这本手扎说得不对,你看你掰手腕比以前还差。”
赵三的话有道理,但不能仅凭几句话就轻易的打动宋潜。
赵三面色一变,脸色肝郁又戚戚,道:“这是我哥唯一留下来的!”
宋潜惊觉有些失礼,忙道歉,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袋子,递给赵三道:“这是我身上带的全部钱了,前路荆途,你要万事小心。”
赵三接过袋子,眼神略有感激,但更多是担忧,最终叹了口气,道:“你也是。”两人相拥而别。但两人都没想到,他们很快会再次相见。
回到家中,潘若正做饭,说因为总管不满意父亲的工作,于是父亲不得不继续,要晚点才能回来。宋潜跟潘若提了一下赵三的事,潘若忙打住宋潜的嘴,道:“这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你知道了吗?”
对于潘若的谨慎,宋潜只觉慎重与惊惧,懵懂的点了点头。
修炼是一件好事吗?
毫无疑问,宋潜觉得修炼能强身健体,如果自己有天赋,更是大有可期,说不定连着父母亲,都不用再做这下等人。赵三那么胆小的人,竟也能做到不顾自己死活,追随着哥哥的步伐,踏入修炼一途。
从小到大,宋潜便经常有听那些大人胡吹海说,那些移山填海的大能量,能令尸体起死回生的尸偶,能引发山火海啸的惊举,只不过宋潜从来没见过罢了。
但是武者一重,武修境,看了那本手扎上的记载,这些概念倒更觉真实,更看得见摸得着。仔细想想,上次跟赵三掰手腕已经是两年前了,如今自己比他高出一个头,力气大也是理所应当。说不得自己真就是比起他踏入武者一重,还要强劲。
宋潜摇了摇头,把这些不真实又危险的想法甩出脑袋当中,自己还没修炼过,就一直觉得自己有天赋。而且,下人在宋家修炼可是大忌!他可以平平安安地在宋家活下去,除了有时忍受少爷们不公平的伤害,可以与父母无什么大忧的活下去,为什么非要选择修炼这样一条前路严峻的路呢?
他亲眼看着赵铁被吊死。对于一个少年来说,前几日还一起玩耍,而今天已就生死相别,是相当震撼的。他自问连女孩子的手都还没摸过,可不能死。
接下来的几晚,宋潜父亲都回来的比平日晚。宋明基也只是抱怨几句,但眉眼间的疲惫,鬓角的斑白,让得潘若与宋潜均有些心疼。
这日,又到了总管例行讲演宋家族法以及集中惩戒破法下人的日子。太阳下山后,宋潜便与几个同在珍药坊工作的下人,一同来到法场。
与宋潜同行的一人道:“好不公平啊!只有我们下人要不断的来听讲演,宋家的那些血脉传人就想着办法怎么惩罚我们。”
另一人道:“哎!你不要说这些,被听到把你叫上去抽鞭子打耳光啊!”
先一人道:“又不是没试过,怕什么?你怕啊?胆子真小,嘿嘿。”
宋潜对他们笑了笑,他从十二岁开始需要固定参加这个活动,下人规矩繁多,有时候还会变化,宋潜一直活得小心翼翼的,看见宋家的少爷有时也要绕路走,以避免产生纠葛。
这样的讲演通常便是从族法里抽出几条,仔细讲解下人怎样的行为算是犯了错。当族法发生变化时,也会讲解。宋潜对这种场景早已习已为常了,至少目前来说,宋潜也不会担心参加这样的集会,因为他只在台下听过,没在台上被罚过。
法场很大,这次来的下人至少有几百人,大家都带了小凳子,都坐下来仍不觉得挤。在人差不多到齐后,便见上次主持行刑的中年人站了出来,在台上讲解着一些规矩,主要是依据最近下人犯得比较多的法条来讲。
宋潜听着听着,感到一阵烦闷,想起赵三跟自己说的那些话,他专程回来跟自己说这一番话,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要让自己活在那些毫无意义又充满痛苦的压迫奉承中?
他自己是明白这些话不能去想,不能去碰的,万一自己打心底认同了,就会出现巨大的麻烦,但是坐在这儿,无事可做时,这些念头却一直不由自主的冒出来。
要知道宋潜对神奇的修行世界,是和其它所有少年一样,怀着一颗极大的好奇与尊崇之心的,直到台上念出一个宋潜熟悉的名字,打断了宋潜的思路。
“……宋明基、王元座、李奇门……”
宋潜向前面张望,果见自己的父亲宋明基站在队列之中,这个队列宋潜见过很多次。待会便要上前受罚。
刚才走了神,宋潜问旁边那人:“他们是犯了什么法条?”
那人道:“不知道,没认真听,别烦我。”
继续张望,宋潜一阵担忧,宋明基已经一把年纪了,如果被抽鞭子或者打板子,那可不一定能忍受得了。
宋潜拨开人群,跑到前面,便看到宋明基低着头,一副颓丧的样子,宋潜十分不忍心。那中年人读完名单,说道:“各打十巴掌!”
宋潜知道这中年人叫宋公明,他在族内非常出名,乃是掌管族法堂的四长老。他长着一个鹰钩鼻,眼神凌厉,看起来便十分刻薄苛严。他不经常亲自来讲法条,但若是他来讲,惩罚时那些人下手便特别重。
被念到名字的一共九个人,都站在宋公明身后。宋公明皱着眉,喊道:“打!”
那九个人身旁的人便开始要打,宋明基一抬头,看到宋潜站在前头,眼泪竟哗的一下掉到了下巴。他站在前面,心中本就羞耻,看到宋潜也了出来,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哪个父亲也不想自己的孩子看着自己被打。但这时候,却没时间让他去面对他的情绪,只是眼泪竟是不自觉的便往下掉了。
宋潜止不住心里的情绪,上前道:“慢着!”
要下手的那些人疑惑的看向宋潜,宋公明仍是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
宋潜道:“我是宋明基的儿子,我来替他挨。”
宋公明哼了一声,又叫了一个打手过来,道:“扰乱秩序!两个人一起打!二十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