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郎,”司徒氏见状,赶忙向闫明使了使眼色,“你先回去吧。”
闫明也明白当下的状况,只能让司徒氏先安抚好薛辰再说,便穿上外套,转身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之中。
当时的薛辰不过才刚满十二岁,还不到束发的年纪,遇到这种事,发泄过后,自然只能瘫坐在地上哭泣。
司徒氏先谴下了刚刚被吵闹声引来的丫鬟,再来扶起坐在地上的薛辰。
“走开!”薛辰甩开司徒氏,拉住自己的手,“我不想看见你!”
司徒氏见薛辰这样,倒也不恼,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熟悉他的脾气,仿佛料到他会这样似的。只是搬了把凳子来,坐到了薛辰旁边。
过了半晌,她才开口,“辰儿,母亲知道你会生气,但有些话,母亲还是要说。”
“母亲是司徒家次女,家中地位肯定是不如长姐和大哥的。当年我嫁给老爷当了个妾室,受尽了他人的嘲笑,都说丞相的女儿去给尚书当了个小妾。”
司徒氏说着说着,竟流下了两行清泪,“可是我嫁到这尚书府才知道,老爷一直只爱着那安以柔,我一怒之下便从了那闫明,但是,辰儿,你要相信母亲,母亲并不是真的喜欢他啊。”
“那你就可以背叛父亲,杀了安夫人吗?”薛辰抬起头,满脸都是怨恨。
当听到“背叛”这个词,从自己儿子口中说出来形容自己,始终是有些不舒服,司徒氏硬是愣了愣。
“母亲这也是没有办法呐!”说着又抹了抹泪,“那闫明告诉我,只要我从了他,他便可以助我夺得大夫人之位,可没想到却是以这种方法。”
“你胡说!”薛辰始终还是不太相信自己的母亲,“刚才我还听到你们说安夫人死的有多惨,你们有多快活!”
“母亲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啊!”司徒氏见薛辰不相信自己的话,便离开凳子,跪倒在薛辰旁边,抓住他的双肩,梨花带雨的说道。
“辰儿,你不知道安夫人死去时,娘亲有多伤心啊!我与她本情同姐妹,要不是我不想再让司徒家受人嘲笑,不得不夺下这大夫人之位,娘亲也不会这么做啊!”
说到最后,她竟伤心哽咽的发不出声来。
听到“娘亲”二字,薛辰还是软下了心来。
可一想到刚才那一幕,仍免不了怒火中烧。
他的性格终究还是像薛裕多一点,正直廉洁,眼里容不得沙子。司徒氏为了一己私欲,和她所谓的丞相家,就可以放弃自己的节操,背叛自己的丈夫,还成了一个杀人凶手。这是薛辰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的。
“父亲教导我,为人要正直,清廉,母亲这样,还恕孩儿不能坐视不管。”薛辰抬起头,对上司徒氏的双眼,已然没有了愤怒,只有无尽的悲伤和失望。
说着便要走开。
司徒氏以为他要去告诉薛裕,便想着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
“方才我与闫明所说之言句句属实,”她虽然跪着,但腰板已经挺直,也没有看向薛辰,“包括那句‘咱们的辰儿’。”
薛辰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注重某些东西了,比如说声誉。
作为尚书嫡子,他面对着无数双眼睛,热切的,羡慕的,也有嫉妒的。他从小就知晓每天必须注意自己的言行,为的就是能给尚书府长脸,为的是整个尚书府和父亲的声誉。
但倘若,他根本就不是尚书之子,那这尚书府的声誉.........
“你.........”薛辰果然被这句话激到了,回过头看着司徒氏,攥紧了拳头。
他先前并未注意到这句话,只是对司徒氏他们害死安以柔感到愤怒。
“现在你可以冷静下来,跟娘亲好好说话了吗?”司徒氏站起身,端坐到一把凳子上。
只是,这次的“娘亲”只让薛辰感到恶心。
纵是再生气,他也只能松开拳头,坐到离司徒氏最远的一把椅子上。
“辰儿啊,你要知道,母亲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司徒氏说着便想要去拉薛辰因太过用力而攥破流血的手。
其实她本不想这样,她还是深深爱着自己的孩子的,只是,事情已演变成这样,她也只能如此。
“母亲,时候不早了,您有什么就直说吧。”薛辰避开司徒氏伸来的手。
司徒氏的手悬在半空,过了一会儿才收回来,也不恼,只说,“辰儿,你方才是想去告诉你父亲吗?”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不是母亲要威胁你,且不说母亲会怎么样,这老爷要是知道你不是他的血脉,恐怕,这尚书府我们谁也待不了了。”司徒氏说着,看了薛辰一眼,“况且,这要是传出去,不仅仅是你的脸,连着老爷还有整个尚书府都会受人耻笑,说不定这尚书府,也不再姓薛了。”
薛辰听后周身一震,转而看向司徒氏,眼神中充满愤怒。
“所以,只要辰儿你管好自己的言行,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母亲还是会帮你守住这个秘密的。”司徒氏笑着,却藏不住眼底的寒意。
那晚,薛辰彻夜未眠,第二天天还未亮就早早起来读书,练剑。连教书先生都很纳闷,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勤奋了。
小小少年郎,一夜长大,没人知晓其中的痛楚辛酸,有几分。
后来,也不知道司徒氏是使了什么手段,那晚所有目睹了现场的人全都像失忆了一般,不记得当时的事了。
而且,再也没有关于司徒氏的任何流言蜚语。
只不过,这母子,就也从此反目成仇。
说是反目成仇,倒不如说是薛辰单方面厌恶司徒氏,只要是只有两人单独碰见的情况,他连“母亲”也不叫一声。
这司徒氏倒也不在意,获得了尚书府的内务掌管大权,一心整治着整个府宅,哪还有心思去关注这个早已被她控制在手中的儿子呢?
后来,待到薛辰十三岁之时,薛裕提起从军之事,他便毫不犹豫的选择离开了这座宅子,离开那个令他伤心透顶的人。
就这样,时光一晃,就过去了六年。
望着那袅袅青烟,男子眼中透过一丝凄凉。十九岁,本应是开始嫁娶的年纪,可他却只能在这塞外,思乡念亲,始终解不开心中的那个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