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开门声，李从梦中醒来。高彦将一些塞得鼓鼓的袋子放到后排。
“叫叔叔。”高彦系好安全带对坐在后排的女孩说道。
“叔叔好。”女孩笑着说道。
“怎么？参加完婚礼回家。”高彦打起转向灯，
“是呀，夏天的衣服带回去。”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明年五一。”
“嗯，准备好份子钱。谁的车。”
“别人的。”
“当然是别人的，你还能买起车。”
“开玩笑，家里刚买了电摩。”
“你二哥呢？昨晚是不是喝酒了？”
“哎，我觉得二哥可以算是勇士了。”
“勇士？”女孩一脸不屑。
“昨晚我们抽着烟，大哥突然喊，吴心月来了。要不是我拦着，二哥差点把烟头塞嘴里了。我说，你平时怎么对待我二哥的。一个大男人口袋里只有一百块钱。”
“他还抽烟？欠收拾了。”吴心月不以为然。
“二哥好歹是个政府人员。。。”
“男人有钱就变坏，不懂吗？他要什么我来买就是了。又不是不给他买。”
“得了吧，二哥都说了。”
“说什么？”
“不能告诉你，不然又要挨揍了。”
“要不要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医院新来了几个护士。”
“不用，我还想自由的呼吸。要是像你一样。。哎。”
“哎什么。。”吴心月一巴掌拍在高彦肩上。
“骨折了。。”
“滚，我是对我们负责，你懂吗？人一旦变坏就完了。”
“哎。你说同样是救死扶伤的，为什么我们兽医不受人待见。”
“哈哈。。你们受动物待见呀。”
“不过我们医患关系很稳定，不服就打，打了还不服。没办法，下次吧。”
“二姑说你网恋，多大了。还网恋。有点出息。姐给你介绍个好姑娘。”
“你们这些人都不懂真爱。。不和你说了。”
“狗屁，就是想吃饭不想掏钱的心态，画饼充饥，活该单身。”
“有合适的可以介绍。你这将要出嫁的女子回家也不带点什么。”
“有呀，给你叔叔婶婶买了一身保暖衣还有外套。”
“没白疼你。”
“我二姨都说了，你每次空手回家走了还要捎带点。”
“谁说的。。。”高彦想了想笑了出来。
“说真的，别再玩了，好好谈一个。年纪不小了。”
“我才25。”
“可你爸都快50了。”
“和你说话太糟心了。不要和司机闲聊，不要和司机闲聊。告诉过你多少次了。”
“王八羔子。”说着吴心月推了推高的脑袋。
“看，叔都笑你。矜持点。二哥娶了你，真是造福社会呀。哟，穿着裙子的小姐姐。看。身材多好。”
“天气预报说，下个月就要下雪了。”
“姐，这个月才刚开始。”
“阿尔的雪天是最漂亮的了。要是嫁到城里，就很难看到了。”
“漂亮吗？一般般了。”
“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这就是你缺席的理由。”
“实在是没时间呀。先是山体滑坡，一部分人去了现场。然后是得了肺癌的老头，后是跳楼的女孩。说也奇怪，花光所有积蓄进而借钱治疗的老头看到跳楼的女孩突然决定放弃治疗了。”
“想开了，有那钱还不如去拥抱大千世界的花花草草。死了吗？跳楼那个。”高彦从口袋摸出香烟，“叔，来一根。”
“死倒没死。。”女孩看到李注视的眼神缓缓说道“成植物人了。可能永远都醒不了了。所以说，当父母的才是最可怜的。她的妈妈不想放弃想卖掉房子，但还有个读高中的儿子。哭的呀。。。”女孩揉了揉脸蛋“所以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开玩笑，牛场那么多牛需要我。”
“放弃吧，只有死路一条，不放弃吧，可能白费功夫。你见过一夜白头吗？原来是真的。可惜那么漂亮的女孩了。我们科室都开始捐款了。但要知道那是个无底洞。可是，看到她的妈妈谁又忍心置之不理呢。她倒是清闲了，可。。。”
“有醒来的可能，是吧。”李忽然问道。
“院长说，这种情况全世界只有8例醒来，概率算是百万分之一。可就是这百万分之一让她的妈妈无法放弃。要知道她可是个单亲妈妈，养大两个孩子供她们读书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么，大概每天需要多少钱呢？”
“怎么。。。。”女孩盯着李看了会“稳定的话，也分情况，要是在医院的话，每天恐怕得200。前期的费用是最多的，就昨晚一个手术。七万，还不算随后的用药。”
李缓缓吐出烟雾回头看着女孩“我想帮她。多少钱合适？”
“多少钱合适？”女孩疑惑的看着李“我们准备水滴筹，到时你可以捐些。”
“水滴筹？那么你有她银行卡是吗？”
“嗯，怎么了？”女孩凑身上前。
“你觉得多少钱能让她刚好渡过难关。从专业的角度看。”
“啊？至少前期得二十万。要是按一年算，还得五万吧。”
“奥，那就是二十五万，能渡过一年。把她的卡号给我吧。”
“你要干嘛？”尽管女孩有些疑惑还是掏出手机上存的卡号。
“转账。”
女孩看着李在金额一栏输入：250000。
“你等会。。。”女孩咽了口唾沫。“她是你什么人？”
“萍水相逢。”李转完账把手机还给女孩后抽了口烟。
“不是。。。”女孩转头看了看高彦“大叔是什么人？”
“我怎么知道？忠叔说是只见过一面的老朋友。怎么了？”高彦认真的开着车。
“他。。。转了25万。。”
“什么？”高彦大喊的同时转头看李。“25万。。。。”
“为什么？”女孩用手抓着头发“你们是什么关系？难道你是。。。他父亲？”
“就是坐火车认识的。”
“那你。。。”
“我希望她能活过来。但我又不能干涉太多。”
这是，吴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看李接起电话“喂，阿姨。。不是。。那个我们还没弄好。。。是一位先生。。他。。”吴捂住电话“她收到你转的钱了，问我怎么回事？”
“你就说。。。就说。。一个。。。好心人。。。不要说我。。。希望她能坚持下去。。。”
“喂。阿姨，是位陌生的好心人，他希望你不要放弃。当面感谢。。”吴看着李，李摇摇头。“恐怕找不到了。。。嗯。。好的。。。好的。嗯。。。好的。。好的。。那见面再说。。拜。。”吴挂掉电话，“一面之缘，你就转了这么多。。。”
“还好吧。。奥，对了。。如果一年后，她还没有醒来。她的母亲又不愿放弃。”李用手指敲着车窗“在中央大街上有家叫好再来的便利店，你知道吗？”
“中央大街。。。”女孩摇摇头“怎么了？”
“这算是个秘密吧，请你不要告诉女孩母亲，可以吗？”
“秘密。。。可以。。。”
“要是一年后，她没有醒来她的母亲又不愿放弃而没钱治疗。你可以去那家便利店找一个叫孙逸农的人，找到他后他会妥善处理。”
“奥。。”吴一脸疑惑的点点头。“可是。。。为什么？”
“能告诉我，那个肺癌老人的一些事吗？”
“肺癌那个？”
“是的。”
“他就是爱抽烟，大概三年前查出肺癌的。听说他是做工程的，很有钱。刚开始到国外治疗，然后是北京上海广州，最后可能是缺钱了然后到了这里。昨天他来的时候是一个人，应该是和家里闹矛盾了。上次就因为住院的事和家人吵了起来。坦然的接受死亡，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说着，她又打了一下高彦“少抽点烟。”
“没事，我肺好。”
“当他经过走廊，看到满脸是血的女孩后。他告诉我，他放弃了。应该是没有回家，因为早晨时候家人来看他。”
“哎，该活的死不了，该死的活不了。来，叔，抽你的抽。”
“其中，戒烟是很容易的事情。大部分无法戒烟并不是因为烟瘾的缘故。”
“那是什么？”
“习惯使然。国外做过实验的。他们之所以觉得不抽烟难受，其中绝大部分所谓的难受是心理缘故。”
“是吗？”
“是的。”
“可我已经老了，也不在乎能活多久。所以还是抽吧。”说着，李抽了一口，随即咳了几声。
“叔叔，你咳嗽的声音。。。”吴突然害怕起来，支支吾吾补充道“有些怪。”
“奥，感冒了。然后这几天也没休息好。”李笑着说道。
“不是。。。。”
“好了，就你事多。上次在你面前酒喝多了吐了点，居然多出个胃镜来。害我多花几百块。”
“不是。。。”
“不是什么。。我明白了，你原来是医院的托。。。”
“滚蛋。。。不是。。。”吴是想说什么，但却无法表达出来。被高彦这么一闹算是彻底搁浅了。“戒烟，除了对身体好外，也会让人有更多可能获得美好而自然地体验。”
“不要说了，你就是舍不得烟钱，我明白。”
“啊。真的想抽你。我说真的呢，尼古丁带来刺激的享受时，也带来了一个感官漩涡。就像醉酒的人会失去许多意识。抽烟者也会渐渐对微小的刺激无法反映。随着阈值的上升，这种影响除了作用于血肿肺部外，还会使抽烟者缺失许多原本可以感受到的信息的。”
“我就问你一句，尼古丁是不是能让人快乐。你说，不要逃避。”
“那不是快乐，快乐对人有益。那是摧残，对生命的摧残。就像病人需要药物一样，你们已经病了，假如不抽烟，是无法正常的。而将这种恐惧无形放大，是最可怕的。”
“你是说，原本他并没有那么难受，只是他觉得那么难受。”
“嗯，是的。人之所以觉得自己不抽烟会怎样，只是他不愿意戒烟的理由。他需要理由，否则就得戒烟。”
“是这样吗？”李对此充满兴趣。
“你可以试试，刚开始每四个小时抽一根，慢慢地加长间隔。。。但是绝大多数人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们无从内心厌恶香烟，我爸就是。抽了30多年，说不抽就一根也没抽过。因为低头点火的瞬间差发生和迎面驶来的大车撞上。情急之下猛打方向，幸好路边有一颗大树，否则就掉悬崖下了。被救出来后，父亲就戒烟了。”
“你这样说话很危险，我觉得我的手开始抖了。不是，我才反应过来。你说肺癌那个和抽烟有关系我忍了。开车不注意都能车上抽烟。那要是打电话呢，还把电话戒了？”
“懒得理你。。”女孩枕在椅背上，片刻又凑身上前“就是说，是个警示。可能也是别的什么不好的习惯，忽然你觉悟了，然后过上了另一种生活。”女孩的眼神有些迷离，她想起了和未婚夫刚认识时，自己还处在初恋的痛苦中。她从心里是排斥这个男人的，觉得他怯弱，不浪漫，而前男友帅气开朗很会讨人欢喜。所以她对相亲的这个男人打心眼里看不上。直到她生病发烧，男子半夜冒雨背她去医院。当她挂完点滴，看着守候在外面浑身湿透还对自己微笑的二哥时觉得心酸不已。她忽然觉得这才算是生活，真情实意情真意切的普通但温暖踏实尽管不璀璨夺目却让人感动的质朴的爱情。
“不要和我讲道理，道理我都懂。你之所以还没没有变成孙悟空是没有遇到给你三颗痣的人。而我。。。”高彦抽了口烟“还没遇到让我戒烟的女孩。”
“非得别人逼着吗？”
“是呀，抽一鞭子走一步，我就是这样的懒驴。”高彦笑了笑。“别人过河我不过，我在等我意中人。别人过河我不过，我在等。。”高忽然唱起来“my girl。”
“大叔。。。”吴忽然说道“你也少抽点烟吧，有时间去检查下肺。”
“托，医托。不要听她的。我二哥都说了，他就是感冒了，差点被你抬到手术台上。”
“你闭嘴。。”
“嗯，要是有时间，我会的。”李笑了笑“谢谢你。”
“还有你。。一个月那么点工资都被你抽完了。”
“就不爱和你说话，就不爱和你说话。和你说话太费烟了。老往人要害戳。怪不得我二哥闷闷不乐，你要滋润他让他枝繁叶茂，花枝招展。”
“我们的事不用你操心。开慢点。。”
“怕什么，说不定我也戒烟了。”
“滚。”
“那你来开。”高看到吴的白眼“高兴点，叔。你很有钱吧。”
“还好吧。”
“25万，眼都不眨一下。”
“也就是遇上了，其实平时。。。”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天晴了。”透过云层的阳光照在李的脸上，他闭起眼睛嗅着空气中的香味。
“终于晴了。”
“宁古寺。”吴忽然说道。
李睁开眼看到山峦间竖着一座白色古塔。
“宁古寺？”
“原本是寺庙，但现在只有一座塔了。《白色尖塔》，一本小说。”
“奥，你读过？”
“舍友买的，无聊时读过。虽然我看不懂但能感觉到到里面是有东西的。不像别的小说。”
“不要装深沉。”高彦挠了挠耳朵“看不懂就直说。拿来，我给你翻译翻译。”
“就你。。。”吴嗤之以鼻。“上次朋友圈发了那么短一段话就七八个错别字。”
“哈哈。。。”高彦笑了笑“你们这些俗人根本不懂艺术。无法区分错别字和通假字。”
随着车子爬过山顶，原野上整齐的麦苗碧绿无暇。像是大地为翻山客准备的地毯，在微风的吹拂下开始抖落身上的水滴。又似害羞的孩童站在原地，望心而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