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其实也就三百多天，眼一睁一闭的也就那么几回，从前张千城觉得时间这个东西很长很长，在她的眼里时间就是永恒的，但渐渐的她开始明白，时间是永恒的，但很多事情不是，人也不是，所以，从前那个一无所知天真的她开始了更多的关于人性的思考，当然，这个思考只到期末考试结束的那一天，因为后来，她就沉浸考试成绩好还是坏的担忧中。
年前再遇见成静余对她来说，大概是意外的惊喜，这个新年注定不是一个太平的新年。外公过世后的这个新年，气氛很是压抑，没有什么对于新年到来的喜悦和企盼，内心深处她还是希望时光可以回到过去，就好像，她希望自己有一台时光机一样，回到那个小时候坐在廊檐下磕瓜子的自己，回到她还不懂一二三四，不懂人生会有那么多大道理的时候，然而，没有那么可以回到的过去，只有不断的，向前，然后，让自己更勇敢。
乡下过年的气氛比城市里浓烈许多，家家户户挂着炮，从年26开始，时时刻刻都有人在祭祀放鞭炮，这样热闹的气氛下，张千城带着外婆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沿路一路有人与他们打着招呼，这些人和他们一样，都是去同一个地方。
外婆站在一座新坟前静静立着，没有说话，没有眼泪，总老伴过世的那一天她就没有哭过，张千城一度以为她是一个坚强的老人，直到看到她颤抖的肩膀，那个已经微微驼起的背在她面前颤抖，她绕到前面想要安慰老人，外婆面上的表情让她不明所以。
老人家站在坟前没有哭，不止没有哭，她还在笑，是真正的笑，那样的笑，张千城形容不出来，却能从脸上，眼睛里看到真诚和真心的快乐。
“我一直怕我会走在你外公前头，怕我走后他一个人会没人照顾，那时候就没有人会管他了，幸好，他先走了，这样子我也就放心了，就让你外公在前头给我探探路吧，等我段时间，等他在下面打点的差不多了，我就去找他去。”
“外婆，你在说什么呀。”
张千城听了这些话，本能的着急和害怕，
“别怕，人啊，都要死的，早早晚晚，你外公啊，他有福气，走在我前头，我也有福气，他都打点好了我才要下去，都是有福气的人。”
“千城啊，还记得小时候你来外婆家，你问西面墙上挂着的照片上那人是谁吗？当时你说这照片里的人像你妈的小叔叔，当时让你妈凶了，还记得吗？”
“记得，那会儿我什么都不懂，老见这照片挂那里，看着挺像小外公的，就问了一句，结果让我凶惨了，后来，我就不敢问了。”
“可你心里是知道他是谁的吧。”
“知道，年纪大了，我就知道了。”
“外婆这一辈子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普通的老太太，但凡是我这个年纪的老太太，都能遇上一些糟心事，这一生也没有什么顺顺利利这种说法，遇上的事情有大有小，都挺过来了，到这个时候了，都看穿了，什么亲情啊，爱情啊，很多东西啊在生命面前都是小事情，小如沧海一粟。。。”
“外婆，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遇到的这些都是命运啊？我听妈妈说你年轻的时候也挺倔的，怎么现在。。。”
张千城不理解这种过尽千帆之后的淡然，因为她年纪还小，没有经历，“不是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吗？如果连亲情都渺小了，那还有什么是伟大的？”
“亲情，爱情对于你来说确实是很伟大的，就像是你头顶上的这一片天一样，如果哪一样缺少了，你的天也会灰下来，可对于外婆来说，这一切，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张千城的外婆是旧时的知识分子，教书匠，肚子里还是藏着几两墨水，有时候说话也文质彬彬，与那些普通的老太太还是有些区别的，毕竟那个时候的人有几个是念过书的呢。
“千城啊，人要有梦想，有自己的想法，你该想想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了，外婆我17岁都生了你大姨了。”
张千城低落的心情一下就乐了，年代不同，自然不能同日而语，她的17岁还没有扛起生活的重担，甚至按照她爸目前的猛劲儿，她这一生都是好吃好喝的命，所以，唯一的苦就是学习，就是暗恋男同学了。
“千城啊，外婆以后就跟你妈妈住了，过了年就往你家搬了。。。”
老太太站在坟前，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明明有两个儿子却要搬来跟女儿住，不管怎么说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老太太再有文化再有知识，总归传统思想摆在那里，一时之间，她像个孤零零的孩子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张千城，那双眼睛早已不是年轻时的清明，混浊的双眼里有着一些异样的情愫，可惜了，张千城并不能读懂。好在，外婆也不想要她懂，不过是找个人聊聊，说说话罢了。
“走吧，回去啊，站得够久了，别再让风吹坏了。”
这话，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张千城说。
这个新年和往日的新年并没有什么不同，忙着走亲戚，忙着收红包，还要忙着赶作业，对于张千城来说，这样的日子是枯燥且没有意义的，她很羡慕已经上班的表姐，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父母不会过多的管她，最重要的是，不用学习。
是的，已经坐在书桌前一个小时的张千城连一道题都没有写出来，数学真的太难了这样子的话她在很多人面前说过，别人给她的回答是叫你要用功啊，努力啊这些形式主义的话，事实上，从她的手碰到数学作业开始的那一秒，脑子便是昏昏沉沉一副想睡又死命忍着的模样，在这个家家户户都热闹的气氛里显得犹为可怜。
没办法，还有十来天就要开学了，而作业她只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其他，呵呵，空白一片。
“千城，吃点东西吧。”
家里只有外婆陪着她，父母又不知道拿着礼物去谁家做客了。
“外婆，太难了，数学太难了。我现在脑子是空白的，什么都看不懂，这些数字单个拿出来我都认识，可合在一起我就蒙了。”
外婆年纪大了，也不懂这些题目，只能坐在一边陪着。
“慢慢做吧，不会也正常，哪有人什么都会的呢。”
“不是啊，我同桌很厉害的，这次他考了年级第一，他就是什么都会的。”
“哦？那说明人家很用功，人聪明，不过这样很累的，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毕竟这个世界上平凡普通的人占了大多数。”
唉，张千城翻来倒去看着数学试卷，最终还是接受了外婆的论调，谁让她本来就资质平庸呢，这个世界上佼佼者可不多，毕竟，世界那么大，多的是平凡的人们。
因为没有什么上进心，所以她暂时接受了自己很平庸的事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