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楚暮蝉惊讶不已之时,数千里之外的汴京城王府之内的王树岳却是形单影只,独自一人在那梅园望春亭内赏梅饮酒。
王树岳背倚着望春亭内的石桌,单手拎着酒壶,望着梅园之中盛开的梅花默然不语。王树岳掀开壶盖,举起酒壶对着那壶口狠狠的灌了一口壶中的百花蜜酿闻春醉。酒香扑鼻,酒入愁肠浇不灭心中的忧愁,反而随着那缓缓涌起的酒劲将那三年以来的回忆全部勾了起来。王树岳想到激动之处,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出了望春亭。王树岳起身离开之后,一阵春天的寒风吹进了望春亭内,将一道金黄色的圣旨和一封开了口的信封从石桌上吹落了下来。
天禧三年正月十五,周弼违自汴京城王府离开之后,经过两夜一日终于在正月十七回到了故乡台州府宁海县港头镇。
港头镇之南有一座小院,院墙低矮,院门单薄,两片薄木板组成的院门正对着三间小屋。三间小屋和院门之间则是一个沿着院墙搭建的木棚,木棚其余三面皆空,而挨着院墙的一面则是搭着灶台,这应该是做饭的地方。三间小屋正中是一间堂屋,堂屋之中放着一张木桌和两条木凳,堂屋两侧各是一间卧室。小院简陋而又破败,小院的主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富人,甚至连普通人家都算不上,用赤贫如洗来形容却是非常恰当,而这便是周弼违的家。
周弼违进到院中便见到了隔壁的邻里周婶,周婶一见周弼违,急忙道:“小违,你总算是回来了,快进屋看看你娘吧,你娘看见你回来了,心里高兴说不好这病也就好了。”
周弼违急忙朝母亲的卧房走去,刚走出两步便听身后的周婶道:“这位先生,您看着挺面生的,你是要找谁吗?”
周弼违回头看去,却是和自己一同回来的汴京城第一名医庞孝哲被周婶拦住了去路。周弼违急忙道:“周婶,这是我的朋友庞大夫,来给母亲治病的。”
周婶道:“哦,实在是抱歉,庞大夫快请进。”
庞孝哲朝面前的周婶微微一笑,便紧随着周弼违进了屋中。
二人进屋之后,屋外的周婶嘀咕了一声:“小违,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呢?”说完便自出了院门,朝自家走去。
进到屋中的庞孝哲,见到了躺在床上还在熟睡之中或者说是昏迷不醒的周母。周母面色暗淡,双目微闭,双唇干裂,口鼻之间气息微弱。庞孝哲伸手给周母把过脉之后,神情凝重的朝周弼违摇了摇头,起身到了屋外。
周弼违随即也到了屋外,急忙朝庞孝哲问道:“庞大夫,家母病情如何?”
庞孝哲道:“周公子,庞某自幼喜好歧黄之术,又得宫中御医亲授医术,世间之病不敢说全能治愈,但只要不是死症、绝症都有治愈的可能。”
庞孝哲顿了一顿之后,又继续说道:“可是令堂面色枯黯,脉象沉细弦绝,已是绝脉之象,药石已然无用,庞某也是无能为力了。以庞某估计,令堂怕是过不了今夜了,周公子还是早做准备才是。”
周弼违心中对庞孝哲的原本怀抱的满腔期望,被这番话击得粉碎,不禁痛哭出声。周弼违正自哭泣,就听木屋内,传来一声嘶哑的声音。
“是违儿,回来了吗?”
原来周母闻听院中声响,已然醒转过来。周弼违进到屋中,走到床前跪在周母身前道:“娘,是的。孩儿回来了。”
周母本已口不能言,目难视物,为何又能发声说话?只因人死之前,会有那回光返照的情况发生。
周母看着那本因身在汴京城内参加春闱大比的儿子却回到了家中,心知自己已然时日无多。但是周母那苍老的面容之上却并未悲伤之意,反而有些欣喜,因为周母最牵挂的人已然回到了身边。
周母伸出虚弱的双手握住那跪着床边低声抽泣的周弼违的双手,话音嘶哑的说道:“违儿,你回来了就好。这随你进来的客人是谁啊?你怎么也不跟娘介绍一下,冷落了客人这可不是我们周家的待客之礼啊。”
周弼违闻言,强忍心中难受,答道:“娘亲,这位是汴京城里有名的庞大夫……”周弼违话未说完,便又哽咽不止。
庞孝哲见状,接过话道:“老夫人在上,在下姓庞名孝哲,是令郎的朋友。在下粗通一些医术,听闻老夫人身患沉疴,便毛遂自荐来看望老夫人了。”
周母朝庞孝哲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庞大夫,你看我这病还能治好吗?”
庞孝哲沉吟一会之后说道:“老夫人只是神疲体虚之际受了些风寒,并不是什么大病。只要安心静养,自然会好起来的。”
周弼违止住了哽咽,笑着说道:“娘,庞大夫都这么说了。您的身体肯定会慢慢康复起来的。”
周母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周母说着话,便自缓缓闭上双眼又睡了过去,只是这一睡下便再也没有醒来。
周母病故的消息不日便传回了汴京城内,王树岳得知消息之后,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两日之后便赶到了周弼违的家中。
王树岳本意前来劝慰自己这结拜的兄长一番,却不想再次见到周弼违之时,发现周弼违对母亲的亡故并没有特别悲伤,显得十分的豁达,与当初闻听母亲病危之时的悲恸欲绝判若两人。
王树岳心中隐隐有所猜测周弼违可能是接受不了母亲病故的打击,表面以豁达示人,实则将悲痛藏在心底,以至于让人觉得前后的性情有了如此之大的反差。
王树岳心中虽然有所猜测,却又不好追问其中的根由,只得顺其自然了,但若放任不管,王树岳却又做不到。
就这样,王树岳便在周弼违家中住了下来,这一住便是三个月之久。在这三个月中,王树岳一直没找到机会开解周弼违的心结,却陪着周弼违一同喝了三个月的闷酒,直到这一天王树岳收到了一封从汴京城内寄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