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暮蝉双目紧闭,目中却现出一个紫衣道人来。紫衣道人一头及腰黑发披散于身后,一双长寿眉齐飘两鬓,鬓旁一对福耳耳垂落腮,脸庞正中一道狮鼻,狮鼻之下一张阔口,容貌并不出众,只有一对紫瞳令人印象深刻,或者说正是这一双紫瞳让人忽略了他的面容。
紫衣道人自目中现身,脚步一迈便自进入了楚暮蝉的紫府识海之内,见识海之内黑白双珠,悠悠叹道:“道法自然,自然何来清浊之分、阴阳之别,万物表为阴阳、里为混沌,鸿蒙重未开辟,世界依然处在混沌之中,阴阳之分实在是错得离谱。”说完,双手各捏一珠,合掌于胸前,片刻之后,掌中现出一颗混沌圆珠来。
混沌圆珠之中有一个三寸小人,看那面目正是楚暮蝉。珠内的楚暮蝉双手摆成喇叭状,放在在嘴前,张口大喊,看情形好似呼喊了好久。楚暮蝉见未得到珠外之人的回应,忽的放下双手,握掌成拳,双拳齐出朝珠壁打去。拳到壁碎,楚暮蝉破壁而出,落到珠外,三寸身形立时恢复到原来四尺的身形。
楚暮蝉刚出珠内,就听身前的紫衣道人哈哈大笑道:“不愧是自我之后,从洗尘池中最快破除幻象之人,倒是省了我再费一番功夫。”紫衣道人说是一番功夫,也不过只是弹指一挥的事。
楚暮蝉见面前之人正自大笑,仰头道:“紫眼老头,你不是说你要带我去找我的娘亲吗?怎么还不带我去?”
紫衣道人笑罢,摇头道:“你这小子,喊你师傅叫绿毛老头,你可知尊师之道?竟喊我叫紫眼老头,你可明敬老之德?”
楚暮蝉心知自己有不是之处,低头认错道:“我叫我师父,那是和他闹着玩的。可你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字,那就只好叫你紫眼老……了。”
紫衣道人听完,忽的叹息一声道:“我原有名,也有号,可如今……哎!你可叫我紫目,却不可唤我老头。”
楚暮蝉闻言点头答应,道:“紫目,你该带我去找娘亲了吧?”
紫衣道人未答话反而问道:“暮蝉,你可知我和你如今身在何处?”
楚暮蝉道:“我们应该在……太华仙境洗尘池中啊。”
紫衣人摇头道:“天有四时,地有四方,人有四海。四海乃是谷海、气海、血海、识海。我和你正在紫府识海之中,识海名为海,其之广大更远胜过谷海、气海、血海这三海,亦远远大于天地之间东南西北四海。识海之内可容天、可纳地,可升日、可落月,八荒六合尽归其中,洪荒宇宙尽入其内。你的父母亦在其中。”紫衣道人说到最后一句却是低头看向面前的楚暮蝉。
楚暮蝉闻听紫衣道人之言,心中震撼至极,一双黑白透亮的眼珠几乎瞪出眼眶之外。过了一阵,方才朝紫衣道人道:“紫目,我的父母在识海里面,可识海这么大,我要怎么找呢?”
紫衣道人听见这话,抬头笑道:“我这不就是来帮你了吗?”说完,伸手拉住楚暮蝉一步跨出。
紫衣道人这一步跨出,太华仙境已在天边,日月星辰尽在身后,面前却出现一座巍峨高山,山高不见顶,云飘半山腰。
紫衣道人朝身旁的楚暮蝉道:“此山名唤昆仑山,你的母亲便在山中。”说完纵身一跃带着楚暮蝉直飞山巅。
昆仑山巅处有一颗老松,松枝扭扭歪歪,松针稀稀落落,仿若垂死之松。老松主干之上生有一颗巨大的松瘤,松瘤外凸成球形,仿若一只眼珠。紫衣道人松开牵着楚暮蝉的手,来到老松之前,长辑稽首之后,口中道:“末学后进,求见黎山老母。”片刻之后,那好似眼珠一般的松瘤上下左右转动了一圈。片刻之后,松瘤之内一道略显沙哑的女声传出:“你的来意,我已知晓,只是此时并非他们母子见面之时。机缘到时,他们母子自会相见。你请……”这沙哑女声显然便是紫衣道人口中的黎山老母。
“弟子恳请师尊,容弟子见一见外面的孩儿吧?”黎山老母话未说完,便又有一道甜美细腻的声音传出。
在一旁的楚暮蝉一听见这声音,急忙扑到那棵老松之前,放声痛哭起来,涕泪横流,口中含糊不清的哭喊着:“娘亲,蝉儿想你。你快出来啊,你快出来啊……蝉儿想娘亲……”那藏在楚暮蝉心中忍耐许久的思念和委屈,全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哭声裂肺,喊声撕心,一旁的紫衣道人闻哭喊之声,心中不忍,将头扭到一旁。
楚暮蝉的哭声方起,松瘤之内便也响起杨翠芸哽咽的声音:“弟子再次恳求师尊,准弟子出去,否则弟子神思难安,亦无法安心修行。”
黎山老母道:“你若执意此时出去见你的孩儿,为师自会准许,可有一桩事为师要和你提前说明,若是你母子二人此时相见,未来恐再无相见之时,你可还愿意此时出去见你的孩儿?”
“这……”松瘤之内杨翠芸的声音忽而变得迟疑,片刻之后,又自坚定的说道:“弟子愿意,弟子只争此时此刻,往后之事,弟子却自顾不得许多了。”若是常人思量一番之后,自会有所取舍。但杨翠芸当初能不顾一切与楚云峰私奔,此时亦不顾后果而见楚暮蝉,一意孤行,乃是性之使然。
黎山老母道:“那好吧。你且自行出去吧。”
话音一落,杨翠芸头挽道髻,身穿素白道袍,手拿一把蚕丝拂尘自松瘤之中走了出来。杨翠芸此时的装扮与楚暮蝉往日印象中的娘亲大有不同,但楚暮蝉还是在杨翠芸出来的瞬间,便自扑进了杨翠芸的怀中,破涕为笑道:“娘亲,蝉儿天天都在想娘亲,每天梦里都梦见娘亲,只是娘亲出了家,蝉儿梦里却没见到。娘亲,是不是嫌蝉儿太调皮了,娘亲才不要蝉儿的,蝉儿以后不调皮了,娘亲也不要出家了,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杨翠芸怀抱着楚暮蝉,听着楚暮蝉口中的话语一阵心疼,心疼之余更多的却是感动。杨翠芸双目噙泪,手抚楚暮蝉的后脑道:“蝉儿,莫说傻话。你能来到这昆墟之门,自然也已是入了修道之门。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仙缘,你应当珍惜才是。母亲如今重回师门,于世间只放心不下你一人。如今见你无病无灾,还自有福缘,入了道门修行。母亲已然安心。”杨翠芸说完,放下怀中的楚暮蝉,转身走进了松瘤之中,消失无踪。
楚暮蝉眼见娘亲杨翠芸消失在那松瘤之内,正要冲入那松瘤之内追上娘亲,便被身后一双大手拉了回来。紫衣道人拉住楚暮蝉,开口说道:“你即使进入松瘤之内也寻不到你的母亲。松瘤之内是另一方世界,远比我们身处的世界还要广大,那里是昆墟之境。”
楚暮蝉问道:“什么是昆墟之境?”
紫衣道人道:“那是太古时期的战场,不要说一点道行都没有的你,便是我进了昆墟也是九死一生。你母亲你已经见到了,我也完成了我的诺言。望你能念今日这一丝情谊,日后若遇见我的两个弟子能手下留情,便是还了我今日的人情。”话音一落,紫衣道人已然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