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文堔就从宫里溜了出去,此时天空日月同辉,他抬头望着近乎透明的月嘴角不禁上扬,“仇淑慎…”他小声呢喃着心上人的名字,再看翠柏发簪,怀里还残留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桂花香,他对她的渴望更深了。
天虽然刚亮,但市井上摆摊的百姓已经出街,文堔在泛着潮湿的薄雾里踱步。
“客官来看看咱家的胭脂啊!给心上人买盒胭脂吧!”小贩殷切的笑着,瞧文堔走过来,赶忙把胭脂拿起递了过去。
文堔莫名觉得好笑,“你怎么看出我有心上人了?”
“嗨这还不简单?趁着现在天还没亮,我这也没事干,就跟您唠叨唠叨,都说干一行精一行,像我们卖胭脂的,最想招待的就是男人了,男人花钱痛快也不会一直挑挑拣拣,我们自然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谁能买我们一眼就看出来了。”小贩笑着说道。
文堔不禁走上前,扫视着面前红红绿绿的瓶子,“那你来说说,我心里装了个什么人?”
小贩堆了满脸的笑,他擦了擦手端起一个瓶,递到文堔面前,指着瓶子上的浣纱女道:“您心里的,是不可得的貂蝉。”
文堔眉头皱起,眸子也变得深沉,不可得吗?他偏要逆天而为。
“这个我要了。”他说完扔给了小贩一锭银子,抓起胭脂扭头就走。
“客官!这我找不开啊!”小贩举着银子叫唤半天也没把那人叫回来,他狐疑地咬了口银子瞬间喜笑颜开,又仔细地擦了擦银子宝贝地将其揣进怀里。
“你昨夜去哪了?”仇淑华已经在正厅坐一整宿了,她在琉璃的搀扶下踉跄着早已困麻的腿走到日头攀上高枝才回来的文堔。
文堔看了仇淑华一眼,本就阴霾密布的内心更压抑,“本王陪母妃过节,不是知会你了吗?”他敷衍着说道。
仇淑华上前了几步,她微张着嘴心底搅动的情绪快将她淹没,想说的话就像涌上来的浪花,一层未落又涌上一层,不断拍打着她难熬的内心,溃不成军的她再经不住任何打击了,“臣妾…臣妾没别的意思,爷,您可用过早膳?臣妾命人备好了米粥还有几道开胃的小菜,都是您爱吃的,臣妾还没…”
“我已经用过膳了,待会还要与皇兄狩猎,怕是没时间陪你…”文堔说着瞥了微微发颤的仇淑华,她的手指冻得红肿,这让他心头多了份困扰,“琉璃,若照顾不好王妃,你这贴身丫鬟就不必再当了。”
琉璃吓得浑身一机灵,她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爷赎罪,奴婢…并非奴婢照顾不周,王妃只想与您吃上一份团圆饭…这才坐在这等了一宿,王爷,人人都羡仇家嫡女,可其中的苦痛又有谁知?王爷,奴婢自知人微言轻,但王妃为了您,常言道家和万事兴,您若能常回家陪陪王妃,自然是比奴婢细致入微的照顾强百倍。”
文堔转头扫了琉璃一眼,眸子里多了丝杀意,“你是在指责本王?”
仇淑华身子一抖,她迈着小碎步挡在琉璃身前,她干笑道:“爷,莫听这丫鬟胡诌,她啊还没睡醒呢,琉璃,还不下去?!”
琉璃噙着泪涨得脸通红,她憋屈得行了个礼跺着脚离开。
这下屋子里他二人,仇淑华纠结着红肿的手指,眼珠转了几下强迫自己扬起笑模样,“爷,您别和下人计较,她还小不懂事。”
“她不懂事,你个王妃也不懂事?”文堔板着脸打断了仇淑华的话。
仇淑华眼神空洞地望着博古架,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蝴蝶早就不再挣扎,而是匍匐在笼子边无力地摆动着翅膀,天再冷冷,它也该死了吧。
“我不懂,母亲叫我听话我听了,叫我不闹,我也我不闹了,为何一切仍未变化?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只想与心上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我错了吗?连退而求其次的机会都不曾给我。”仇淑华隐忍着泪水低声问道。
文堔难耐地皱了皱眉,“王妃,你们仇家想得到的都已经得到了,若再要求那莫须有的东西,我待你便不会再是如此这般。”文堔对于仇淑华的泪没有半分同情。
“仇家得到什么了?你别忘了当初是你跟圣上请婚的!”
文堔的话无异于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仇淑华指着文堔胸膛剧烈起伏着,若不是扶住了八仙桌,她可能都跪地上了。
文堔冷笑出声,“仇轩是这么跟你说的啊?那你想不想听听真相?如今朝堂上动荡不安,大臣们开始分帮结派,我只不过看中了仇轩手里的兵权,而你,不过是个用来商洽的筹码。”他说着,声线变得颤抖,若不是仇淑华违抗旨意不肯进宫,他的婚姻大事又怎会变得如此荒谬?
仇淑华的膝盖总算支撑不住她身体的重量,重重地倒在椅子上,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可是父亲说…父亲说你心悦于我!父亲说你宁愿让圣上多疑也要娶我!”
“确实有一女子,让我不怕戒律束缚。”文堔轻笑了一声,只是想到仇淑慎,他好像就没那么煎熬了。
“那女子是贵人娘娘吗?”仇淑华歪头怒视着他。
“来人,王妃累了,扶王妃回去休息。”文堔背过身子闷哼道。
“她是皇上的女人,文堔你知不知道这是要掉脑袋的!”仇淑华尖叫着挣脱开奴婢的束缚,她紧抓着文堔的衣领眼睛瞪得溜圆,低吼道:“我与她是姐妹,我差哪了?臣妾是筹码,若你娶的是她,她不一样是皇权交易的筹码?爷,臣妾自知自己身为女子,若不依附男人是生存不下去,臣妾早已没了活着的念想,可死又是何等的可怕?臣妾想了许久,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所以臣妾已经拼尽全力让自己适应王妃这一身份,您也想想清楚,究竟是江山重要还是女人重要。您应该知道父亲的性子,他就是一条护主的忠犬,您当真以为您娶了我,父亲就会站到您那边?您若愿意好好待臣妾,臣妾定让父亲助您实现大业。到了那时候,您想干什么不能干?”
文堔眸子暗了暗,他试着将手覆在仇淑华肩膀上,“你想要什么?”
“我…臣妾想在这世道下苟且偷生,想要个家,想要琴瑟相鸣的感情,即便对方是臣妾不爱的人也无妨。”仇淑华似乎没想到自己就这样得到了文堔的温柔,她慌乱地擦拭着脸颊挂着的泪水,欣喜地说道:“臣妾为您做了几道开胃的小菜,您尝尝?”
文堔任凭仇淑华拉扯到八仙桌边,他僵硬着身子坐下,手在袖子里紧紧攥着那瓶胭脂,叔慎对不起,文堔喉结滚动着用力闭了闭眼,“下午本王要与皇兄秋猎。”
“那更要吃些热乎的暖暖身子,您先垫一口,臣妾这就命人煮些清水羊肉。”仇淑华激动地忙活着。
文堔无力地垂下头,心口压着的巨石都快把他的骨头磨碎了。
琉璃不懂,她揉搓着仇淑华红肿的手指心疼地问道:“王妃,您这又是何苦?”
仇淑华倚在贵妃椅上轻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母亲庸庸碌碌一世,非但没换来父亲的心,更成了他的眼中钉,如今我踏上了和母亲差不多的路子,我绝不能活成母亲那样,还是说你以为我会像从前那样做个贞洁烈妇?装样子给谁看?我要活下去,活着才有翻身的机会。”
琉璃身子一震,她抬眼注视着仇淑华,只觉得一同长大的仇淑华如今陌生到琉璃几乎都认不出了,她吸了吸鼻子苦笑出声:“是我太闭塞了,总想着期期艾艾的过活,却从未想过改变,王妃,日后您说什么,奴婢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