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始光三年,黄河渡口的东岸,集结着数万魏军,他们由北魏司空奚斤率领,从都城平城出发,南下经过晋阳,最终抵达黄河东岸,而在蒲坂城扼守黄河渡口与他们对峙的,是由赫连乙升率领的胡夏国军队。
什么时候发起总攻渡河?这并不是司空奚斤会考虑的问题,因为他需要做的,就是与敌军对峙,牵制胡夏国军队的主力,给在黄土高原上进攻胡夏国都统万城的太武帝拓跋焘的军队争取时机。另一路北魏的军队由刘宋降将周几率领,负责进攻陕县,与奚斤的部队在长安会师。
北魏的军队中,大部分都是鲜卑士兵或者是收编的高车族士兵。而在这些人中,又有一人情况不同,他叫慕容骁龙,父亲慕容高通原是燕国将领,在燕国都城中山被魏国攻破后,投降了魏国,从此与魏国的军队一起北击柔然,南破后秦,世代从军,到慕容骁龙这一辈,正好两代。
父亲戎马一生,南征北讨给他争取到了爵位,让他成为率领五百人的幢主,但是实际上这还是他第一次打仗,马上就要冲进敌阵证明自己的能力了,慕容骁龙的内心还是有些害怕。
不过在主帅奚斤还没下令渡河之前,他就是再着急也只能按兵不动。他的职责就是管好自己手下的五百人,至于元帅的脑子在想些什么,对面的敌军会不会发动进攻,这就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了。
九月的黄河岸边冷风阵阵,不过军营里依旧热闹非常,慕容骁龙每天的工作就是进行日常的部队演练,然后听自己的下属汇报情况,之后再到自己的上级那例行汇报。
相对于枯燥的军营事务,慕容骁龙更喜欢的是观看那些负责后勤运输的人的工作。所谓吃粮当兵,部队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一条长长的补给线。几乎每天都有物资运送到黄河前线,除了兵器盔甲之外,就是牛羊等牲畜了。
不过大部分士兵都是没有这个口福的,在部队,牛羊的主要作用是在宴会上鼓舞士气。将领们享用着牛羊肉,然后对士兵门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说,以此来唤起整个部队的斗志。
不过慕容骁龙还没来得及体验黄河岸边的景色,就接到了进攻的指令。
某天夜里,接到斥候来报,敌军主帅赫连乙升突然弃城而走率军向西逃去,主动放弃黄河渡口,主帅奚斤大喜过望,立刻下令部队追击。
“要进攻了。”慕容骁龙也接到了上级的指令,于是立刻召集手下的五名军官,分别是:雇地于从和,达勃庭玉,索卢平陆,丘敦明望,达奚士昌。
部队从营地出发后,先是经过了蒲坂城,由于此次的命令只是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所以并未包围城池。一路往西跑去,直奔黄河渡口,南面是黑压压的中条山。
正是那:“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慕容骁龙的队伍在中间,他看到每个人都在马上飞奔,在这种情况下能跟上部队就已经很勉强了,更何况是要指挥部队,他努力地去确认自己手下军官的位置,保持镇定让自己不至于失去指挥能力。
行至中途,只听得前方有厮杀声,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声由远及近的命令。
“敌军渡河了,杀啊。”
《孙子》云:“兵半渡而击之。”此时敌军一半已经上岸,一半还在渡河,无法展开阵势,正是歼灭敌军的好时机。
收到命令的北魏军队一鼓作气杀向还在渡河的胡夏军。慕容骁龙也命自己的人快马加鞭地往前赶,越是往前喊杀声越响,以至于要通过吼来下命令。
“慕容骁龙!你过河去拦截岸上的敌军。”上级的军主对他吼道。
“啊?”听到这个消息,慕容骁龙的内心是崩溃的,作为一个新兵蛋子,他此刻只是想借着这大好形势混一波军功而已。
“啊什么啊,还不快去。”军主说完这句话之后,又消失了在了人群之中。
“往西走,杀啊。”慕容骁龙喊到。
旁边的北魏军队见慕容骁龙的部队要往西去,纷纷让开道路。不一会就走到了黄河边上。月光照着河水,平时也许能看到阵阵水光,但是现在的黄河上边全都是被杀死的士兵的尸体,即便如此依然有士兵不断地想从这条路逃脱。
“大人,下令渡河吧,我们去河对岸去阻击敌军。”一旁的索卢平陆说道。
“好,渡河。”慕容骁龙下令道。
于是部队继续往河对岸靠近,一路上到处都是胡夏国的士兵,由于敌军是处于逃窜状态,再加上步兵居多,所以自然不是慕容骁龙手下的北魏骑兵的对手。
走到河中间慕容骁龙看到河对岸竟然还有一群北魏的骑兵,看来他们也是和自己一样负责拦截敌军的任务。
部队很快就到了对岸,慕容骁龙看着自己的友军都分散在黄河的各个岸边,于是也命自己的人分散开来,拦住正在渡河的敌军。
“扈地于从和率军往北岸”
“诺”
“达勃庭玉率军往南岸”,
“诺”
“索卢平陆,丘敦明望,与我一同行动。”
“诺。”
“达奚士昌率部与敌军周旋,见机行事。”
“诺。”
“一定要留一部分人马当做预备队,好应对突发情况。”这是父亲慕容高通曾经教给他的。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对的,因为敌军在河岸还预留了一部分用来支援渡河部队的断后力量,以轻骑兵为主,虽然不如北魏的重骑兵勇猛,但是慕容骁龙的二百多人在这轻骑兵和渡河步兵的围攻之下竟然有些招架不住。
这时远处的达奚士昌的部队急忙赶来救援,重骑兵方阵很快冲散了敌人的轻骑兵,但也只是冲散而已,很快敌人的轻骑兵又再一次完成了对慕容骁龙部队的包围。
就在这时,刚才已经渡过河对岸的那支北魏军队也赶过来增援,两支部队连成了一片。
这时候敌军渡河部队的数量已经越来越少了,魏军逐渐发起了总攻。
河对岸慕容骁龙的部队见到友方的大队人马黑压压一片,几乎占据了河道,顿时产生了斗志,身先士卒,奋勇厮杀。
两路人马前后并进,逐渐地把眼前这些敌军吞没在了黑暗之中,那些负责支援的轻骑兵见大势已去,也只能让自己的马撒开腿跑,败下阵来。
战争就快要结束了,慕容骁龙还打算追击,却得到了收兵的命令,北岸和南岸的扈地于从和达勃庭玉的部队也赶来与慕容骁龙会和。
慕容骁龙点了点自己部队的人数,原本五百人的幢队现在只有二百多人了,阵亡了将近一半,无怪乎古人云:穷寇莫追呢,人在逃命时的求生欲还是很顽强的。
“慕容骁龙,你留在河岸,防止敌军夜里反扑。”军主又下答了新的命令。
“诺。”
军主又命令两只幢队到慕容骁龙那边去,然后从自己怀中掏出一枚兵符来。
“我再给你加两个幢队,算上你的和刚才那个,一共是四支幢队,两千人的编制,能守住吗?”
“能。”虽然慕容骁龙也很怀疑自己的能不能驾驭得了,但是既然已经把任务交给了自己,也只能答应了。
“明早大部队过河的时候,把兵符交给我。”军主说完之后,转身跟着大部队往蒲坂的方向走去,既然敌军已经被打败了,剩下的就是招降蒲坂城内的官民了。
“诺。”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慕容骁龙对那两个幢主说道。
“丘林俭。”
“土难旭。”
“你们俩安排些人去,砍柴生火,把马饮一饮,找个地方栓好。”
说着叫来了扈地于从和,达勃庭玉,索卢平陆。
“你们三个留在营地守候。”
“诺。”
“丘敦明望,达奚士昌,与我一道去找粮食。”
去哪找粮食?当然是去附近的村庄,慕容骁龙一行人还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前方有一片房舍,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慕容骁龙借着月色,进到一户人家房门前。
“老乡,开开门。”
打开门的是一个男人,他看到慕容骁龙是一身官军打扮,吓得腿都软了,直抱着他的脚磕头。
“军爷我们可没犯法啊,你要什么尽管拿去别杀我们。”
“老乡快请起,这说的是哪里话?”慕容骁龙急忙他道。
“哎,不对啊,听你的口音像是并州人士?”
“正是,我等是准备渡河的魏军,兵进到蒲坂,特来向老乡要些粮食。”
“什么?魏军?那,那朝廷的军队呢?”男人不解地问道。
“夏国的军队已被我军打跑了。”
男人听到这话更是给慕容骁龙接连磕头感激不尽。
原来赫连勃勃父子为政不仁,横征暴敛,此地居民早已不堪忍受。那男人闻得魏军来到更是向全村奔走相告,不一会,一村之人都走出门来,就像是乌云散去,重见天日一般。
慕容骁龙见状,只好临时又对着大家来了一通演讲。
“无意搅扰老乡,只是要些粮食,让部队也好早日渡河。”
只见村中走出一个老者对慕容骁龙言道:“将军是高明远见的,不消乡民多说。只是明日渡河,入了关中之后,烦请记住老朽的几句话。”
“老先生请说便是。”
“若以仁义服人,何人不服,若已兵力服人,关中士民虽弱,恐亦不受辱。不见赫连勃勃父子么?”
慕容骁龙点头称善。后又到村民家中,那村民自到厨下,烙了一斤面饼,炒了一盘韭菜,自捧出来,陪着。慕容骁龙吃了,带着面粉,随众将上马去了。
回到营地之后,丘林俭,土难旭也早已生好了火,命人把拿来的面粉放在锅中煮了。
那一夜,虽然大家吃的都是面糊糊,但是至少仗打赢了,脑袋也还暂时还在脖子上,对于大多数普通士兵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开心的了。
安排好这一切后,慕容骁龙也回到了帐篷,在黄河岸边,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