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麒麟和苦桃结婚一年之后,苦桃生下一子。
“就叫他蘅芜吧。”慕容麒麟道看着孩子道。
“蘅没,好名字。”苦桃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由于当地人的北方口音,蘅芜变成了蘅没,传来传去竟成了蛤蟆了,最后一直到这孩子上学时,教书先生给他起名为蝦蔴,这时才算定下。
祖母李贞丽一心想让这孩子读书识字做文章,而苦桃则整天想让他出去骑马,把自己的精湛骑术都传授给他,蝦蔴的童年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的。
一天早晨,慕容骁龙和往常一样起来倒水喝,他发现无论自己如何集中注意力手还是会颤抖,水洒了一地,一旁的贞丽明白,他也老了。
大部分时间,慕容麒麟都在部队服役,完成任务后就回到兵营,除了过节或者是父母的生日,他一般不回家。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从轻骑兵升到持长矛的重装骑兵,面前的敌人一个一个倒下,他却不知道要杀到什么时候,直到升到了什长,百夫长,幢主,似乎自己对于战场的热情要远远大于对苦桃,对这个家。
慕容蝦蔴五岁的那一年,怀荒镇的镇将为了重现昔日太武帝在太平真君十年大破柔然的胜利,竟执意让慕容麒麟的部队在击溃柔然主力之后,孤军深入。
在走了一天一夜之后,身上带的干粮也都吃光了,派回去送信的认也一去不回,慕容麒麟只得下令部队在河边驻扎。
五百人的骑兵部队早已崩溃,能战斗的士兵不到三百,不过大家还是很团结,因为在这柔然人的领地只有报团才能生存,乱跑只能是自寻死路。
可他们还是被柔然人的斥候发现了,很快,三百人的马队包围了慕容麒麟的部队,无奈之下他指挥士卒奋力厮杀,从早上杀到中午,鲜血染红了河水,又以一百人的代价击退了敌军。
胡地结着厚厚的坚冰,边塞上的土被冻得裂开,只听见悲惨凄凉的风声。深秋九月,塞外草木凋零,夜晚不能入睡,侧耳倾听,胡笳声此起彼伏,牧马悲哀地嘶叫,乐曲声和嘶鸣声相混,在边塞的四面响起。清晨坐起来听着这些声音,不知不觉地流下泪水。
这可能就是慕容麒麟的最后时刻了吧,他倒是显得很冷静,甚至为自己即将要结束的生命感到欣慰。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那是绝望的士兵们在唱家乡的歌啊。
这首歌他也曾经给慕容蝦蔴哼过,现在,没有机会在唱了吗?
自己当初到部队不就是为了让战争结束这无望的人生吗,为什么现在又不想死了?慕容麒麟陷入了思考,他不在去想虚无缥缈的薛蘅芜了,而是开始回忆苦桃带给他的快乐,苦桃也并没有那么讨厌呀。他多么想看着儿子再长大一点,多么希望再给母亲背背书,听父亲讲讲大道理。
晚上,又来了一队柔然骑兵,远远不止三百人,慕容麒麟凭着信念,率领部队奋起反抗,斩杀敌将,砍掉敌旗,这也的确激发了士卒们的斗志,以至于在倒地身亡时,他们的眼神里透露出的仍然是生的意志。
一天后,消息传回了军镇,镇将闻讯,亲自到家中吊唁,慕容骁龙奋力地拉住了李贞丽,才让她没有和镇将扭打起来,这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因为愤怒而抛头露面。
那天,苦桃还是和往常一样在马场带着慕容蝦蔴练习马术,虽然只有五岁,可他已经能熟练地控制马的速度快慢了。
“妮儿,听说你家老婆子和镇将打起来了,你快回去看看是咋回事吧。”老苦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马场,对苦桃说到。
苦桃虽然脾气跟李贞丽不对付,但是还是善良,听说这话匆匆跟父亲告个别,带上儿子骑着马直奔家中。
平时洁净的屋子现在一片狼藉,慕容骁龙坐在门槛上发呆,贞丽在里边屋里泣不成声,几乎昏死过去。
“爹,这是咋回事啊。”苦桃对慕容骁龙说到。
慕容骁龙示意支开孙儿,到房中和苦桃说话。
慕容蝦蔴也很有眼色,看到大人要说话了,就走到奶奶身边,不知她为何觉得这么伤心,就想安慰她。
“奶奶你别哭啊,有我呢。”慕容蝦蔴道。
李贞丽看到孙子稚嫩的脸庞,不觉抱住孩子,哭的更厉害了。
慕容骁龙看到苦桃进屋了,就把慕容麒麟如何战死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苦桃听后怒不可遏,直说要拿刀和镇将拼命,慕容骁龙再三劝阻方罢。
“我看还是先别告诉蘅芜了,等他长大了再说吧。”慕容骁龙道。
“爹你说得对。”苦桃哭过之后,平静地说。
三天之后,朝廷传来旨意,追封死去的慕容麒麟为裨将,其子慕容蝦蔴袭爵,这意味着慕容蝦蔴当兵之后不用从轻骑兵开始晋升,去了就是幢主。
也是从这天起,苦桃像变了个人,也不喝酒了,也不划拳了,以前整天的在外边教儿子骑马,现在只是下午吃完饭之后教一会,剩余的时间都在家陪老头老太太。
“娘,咱出去骑马吧。”有时候慕容蝦蔴嫌在家闷得慌,拉着苦桃要出去玩。
苦桃也不说话,只是瞪了他一眼。
她甚至开始梳头发,在镜子前化妆,模仿李贞丽走路的仪态,渐渐的,婆媳两个也有话了。
“苦桃啊,娘以前只是觉得你疯,没想到你这孩子心眼这么好。”贞丽道。
“娘,以前我总觉得你这人规矩大,现在老了才知道,人应该有规矩。”苦桃道。
“还哄我呢,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你是为了让我高兴,才这么做的。”贞丽道。
“娘高兴了,我就高兴。”婆媳两个都笑了。
但是慕容蝦蔴长到十岁那年,事情还是没有瞒住。那天他和平常一样在外边和孩子们玩耍,玩着玩着吵起来来了。
一个孩子道:“笨蛋,你爹是笨蛋,你也是笨蛋。”
慕容蝦蔴:“不许你说我爹。”
孩子:“你爹就是傻,镇将让他去送死,去当替死鬼。”
慕容蝦蔴:“你放屁,我娘说了我爹是去当官去了。”
孩子:“你娘骗你呢,全镇人都知道的事,就你不知道。”
慕容蝦蔴越听越气,上去和那孩子扭打起来,由于他和孩子们比较生,所以周围的孩子都合起伙来打他一个,直打得鼻青脸肿,嘴歪眼斜。
回去之后,苦桃看到孩子的模样,急忙给他敷药,慕容蝦蔴却一把推开娘的手,道:“娘,我爹呢?”
苦桃进门时就看到到儿子神情不对,但没想到是因为这个,于是又开始了老一套说辞,道:“你爹不是当官去了吗,等你长大了他就回来了。”
慕容蝦蔴听了这话更生气了,道:“那你给我说他在哪,我去找他。”
苦桃的态度也很坚决,大声道:“到时候就回来了,不用你找。”
慕容蝦蔴看到母亲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也就不在多问,她知道母亲一骗人,手就会摸摸额头,而她此时做的就是这个动作。
于是他假装很平静地接受了事实,回到房间之后大哭一场,从那天起,他觉得街道,街道上的孩子,甚至整个镇子都那么可恨,不为他们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只为他们合起伙来骗自己。
他再也不想看到那些孩子了,从此开始一个人,独来独往,直到六月的某一天,他发现一个小孩不论自己走到哪都跟着自己,连着好几天都是这样。
这天他干脆回过头,抓住这个孩子的衣领道:“滚。”
孩子:“你能陪我玩吗?”
他叫徐明远,祖上是投降了北魏的高车族人,由于特殊的身份而被周围的小孩所疏远,直到他遇到了这个和自己一样走到哪都是一个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