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平城之后,往北走,又一直往东走了几个月,慕容骁龙一家人来到了怀荒镇地界。
“到了,老爷。”升儿把马车停在城门口,说道。
车内的慕容麒麟的表情似乎比以前更加冷漠了,在路上的这几个月,他努力使自己留住记忆中的薛蘅芜的样子,可是到最后还是忘记了,关于她的记忆越来越模糊,最后抽象成了几句话。
这些变化慕容骁龙自然是看不出来的,他只是简单和妻儿嘱咐了几句,就带着升儿进城找住的地方去了。
慕容麒麟也从车上下来,父亲让他看好马车。
看着这些进城的人,不知他们又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呢?慕容麒麟想到。每一个人都朝着自己认为无比正确的方向前进,可是前方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呢。蓝蓝的天空上飞过几只乌鸦,像是在嘲弄着庸碌的人群。
不多时,慕容骁龙带着升儿回来了,选中的是城南的一座小房子,房主因常年往外地跑生意想把房子租出去,今天正好在家,先交九两银子,半年后要租了再说。
房子不大,但是打扫之后,倒也别,一间堂屋,三间卧房,贞丽还是很大度的,看到有一间房子空着就让升儿也住进去。
“谢谢太太。”升儿连忙道谢,见慕容骁龙一家三人还在客厅坐着,也就先不进去,只是坐在马车上,听候发落。
“要说做生意,本钱也不够,眼下只能把马车租出去,收点跑路费了。”慕容骁龙道。
“我去当兵吧。”慕容麒麟道。自从回到平城后,他发现没有几个能说的上话的人,自己离世界越来越远了,既然如此,还不如上战场,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这就是慕容麒麟真实的想法。
几番商议之后,父母终于同意了他去当兵,当兵首先得去兵营,找到镇将申请,经过镇将同意后,才能去进行训练。
在军镇,只要不是流放的罪犯或者盗贼,都会被编入骑兵部队,慕容麒麟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一名骑兵。
部队给出的时间并不宽裕,必须在五天之内熟练掌握马术,到了第六天就得到部队以轻骑兵的身份服役了。
但是训练的第一天慕容麒麟就感到很吃力,跟他一组的是五个小伙子,都是十来岁,六个人一组,第一天进行的是上马,下马的练习。
那几个人都练过了之后,轮到慕容麒麟了,他也学着其他人的样子,一只脚放在马镫里,另一只腿往地上一蹬,眼看就要上马了,他却突然想起以前在黄土高原围剿盖吴的时候,北魏骑兵对敌军进行屠杀的那一幕,一下子腿就软了,脚从马镫里滑下来。
负责训练的军官立刻上前扶他起来:“你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腿突然就软了没劲儿”慕容麒麟道。
“你回去歇着吧,明天再来。”军官道:“下一个。”
“唉。”慕容麒麟叹了口气,没办法,只好回到家中。
“这么快就练完了?”贞丽道:“今天练的怎么样?”
“挺好的,爹呢?”慕容麒麟也懒得说话了,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跟升儿一块出去了。”贞丽道:“好像是跟人商量雇车的事。”
“哦。”慕容麒麟回答着,走回了房间。
晚上,慕容麒麟决定出来逛逛,这个地方很小,远不如平城繁华热闹,城墙和街市一览无余。从家里走到城门口,就这样一个来回之后,他准备回家睡觉,却听到身背后有人叫他。
“你,过来。”是个女人的声音,嗓门很大。
慕容麒麟回头看时,只见这女子四方大脸,眉骨深陷,两个脸蛋圆圆的,鼻梁很细,长长的头发披下来,穿着一身长袍,个子很高。
“这是谁啊,最关键的是,什么样的女子会在大街上招摇过市?”慕容麒麟想到。
“你是哪位?”慕容麒麟道。
“你跟我走吧。”女子说着,两只眼睛很有神气地望着慕容麒麟。
“请问有什么事吗?”慕容麒麟继续客气道。
“没事。”女子道。
“没事我走了。”慕容麒麟说完转身就要走。
“你要走也行,只要你能在五天之内学会骑马。”女子望着他的背影,冷冷地说道。
“你能教我骑马?”慕容麒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道。
女子点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慕容麒麟白天训练,晚上跟着她一块练习,几天下来,竟然取得了双倍的进度。
她叫苦桃,父亲是被北魏士兵俘虏过来的柔然人,由于擅长养马,所以就让他负责军镇的马政,从现在这样的马场下长大,苦桃自然也练就了一身的技艺。她看到慕容麒麟训练时窘迫的样子,像是有什么心事,立刻被他神秘的过去所吸引,所以主动提出帮他提高骑术。
至于慕容麒麟,他一直是把苦桃当成老师来对待,看着苦桃精湛的骑术,一会一个“犀牛望月”,一会一个“苏秦背剑”,慕容麒麟赞不绝口,倒不像是在骑马,像是在耍杂技。
可是即使是已经记不清薛蘅芜的样貌了,她还是在慕容麒麟心底,他甚至幻想着如果教他骑术的是薛蘅芜该多好啊。
但是这样的妇女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用说媒,一直到慕容麒麟正式服役以后,只要慕容麒麟回家,她准跟着,不光跟着一块进屋,她还帮忙干活,屋里屋外都忙活一遍,升儿都懵了,还以为是哪来的一个抢饭碗的。
不止是慕容麒麟很郁闷,李贞丽也看不下去了,她自诩大户人家出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来了这么一个混世魔王竟然还想跟自己儿子搞对象,这简直就是耻辱。
唯一高兴的可能就是慕容骁龙了,主要是他在这怀荒镇一没有工作,二没有朋友,太闷,如今来了个苦桃,不仅能说会道,甚至还能和他一块喝酒划拳行令,谈起打仗之事那也是滔滔不绝,慕容骁龙对这个准儿媳妇也是十分满意。一时间家里出现了两种氛围。
在这一年里,每逢佳节,苦桃还拎着半腔羊上门拜访,柔然人吃羊肉是行家,凭着厨艺迅速征服了慕容骁龙的胃,多了个知音,最重要的是吃了多年的粗茶淡饭,烤羊肉的味道实在是太难以忘怀了。
第二年开春慕容骁龙主动找到了苦桃的父亲老苦。
“老苦啊,啥也别说了,给两个孩子把事办了吧。”慕容骁龙道。
“慕容大人,这事还是容我跟孩儿他娘两口商量商量吧。”老苦道。
“好,你们先商量着,过几天我来了再说。”慕容骁龙说着,转身走了。老苦望着慕容骁龙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又是个糊涂人。”
当天夜里,苦桃回来了,找到了老苦。
“爹,白天慕容麒麟他爹是不是来找你提亲了?”苦桃道。
老苦:“是。”
苦桃:“你和他咋说的?”
老苦:“我说再商量商量。”
苦桃:“还商量啥。”
老苦:“妮儿啊,爹养了一辈子马了,你知道人要想降住马,最重要的是啥?”
苦桃:“是个啥?”
老苦:“是对脾气。”
苦桃急了:“你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我不管,我就要嫁给慕容麒麟,你不让我嫁,我就去死。”
听说这话屋内老苦的老伴也出来了,直骂老苦不懂事,又说了慕容家的种种好处,老苦闻言也不再多说,走到门外门槛上发呆去了。
为这事慕容骁龙还和贞丽吵了一架,她一心想着门当户对,在丈夫的劝说下,最后只能让自己的幻想破灭,接受了这样一个现实。
时间定在春分,慕容麒麟从部队休假回来的那一天,战友们向他祝贺,此时的慕容麒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了才知道今天是他和苦桃的婚礼。
原来父母早就把一切安排好了,他想逃出去,但是转念一想又能逃到哪去呢?不仅对不起父母,还会成为部队的逃兵,他的敌人不是苦桃,不是父母,而是这个世界。
克制了冲动之后,慕容麒麟回到家中,在人群中举行了婚礼,他面无表情地接过人们的敬酒,就像是多年前在黄河岸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