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早上,苏阿姨拎着保温桶走进病房,开灯,吓了一大跳——韩境佳趴在床沿上睡觉,应是睡了一整夜。
苏阿姨连忙将人拍醒,嗔怪道:“你这孩子咋回事呢!这是睡觉的地方吗?你多少岁了,成天乱来?身体糟蹋坏了,得不偿失知不知道?”
她一开嗓,除了聋子,没人能受得了那音波的影响。韩境佳睡眼惺忪,听她念了一会儿,韩轻云也醒了。
苏阿姨这才放过韩境佳,转身去服侍韩轻云吃早饭。
韩轻云却拒不配合,苏阿姨将饭食送到她唇边,她摇摇头,不肯张嘴。
苏阿姨苦口婆心劝了一会儿,韩境佳看不下去了,洗了把脸,驱走睡意,送走苏阿姨,端起饭碗亲自上阵。
韩轻云还是纹丝不动。
二人对峙良久,韩境佳认输了,“饭也不吃,话也不说,你想怎么样?”
韩轻云全身有多处压痛点,即使她像个死人一样躺着,这些地方的骨肉照痛不误——下颌颈痛了一天,她就一天不进食,她憎恨咀嚼这个动作。
韩轻云微微偏头,看向窗外深蓝色的天空,天亮得越来越迟了。她难过地想:我受不了了,想死。
韩境佳说:“乖,吃点东西好不好,哥求你了。”
韩轻云转动眼珠子,斜睨着她哥,她哥竭力忍着眼泪,眼眶通红。悲痛到了极点,绝望感便无处躲藏。韩境佳从来没个正形,整日里嬉皮笑脸,似乎无事值得伤悲,如今难过起来,叫人怪心疼的。
“你比我还委屈!”韩轻云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从小到大没见你哭过,我还吃什么饭呀,吃你这点金豆得了!”
韩境佳连忙抹掉泪水,“金豆没了,吃饭吧?”
最终韩轻云断断续续吃了半碗粥。
天完全亮起来,没有霾,林立的高楼将蓝天分割成无数片,一室静默,韩境佳倚着窗台喝粥,背后是一小格湛蓝的天空。
韩境佳一只脚踩在椅子腿之间的横栏上,抱着保温桶,低头吃得很专心。韩轻云看着他那一头乱发,心想:你以后当个电影明星呗,我还能沾沾光。
她百无聊赖地幻想着,一刻钟之后,韩境佳喝完一桶粥,将保温桶冲洗干净,问她:“看电影吗?”
韩轻云疑惑地皱眉。
韩境佳说:“海上钢琴师。”
韩轻云颇为无语地闭上眼睛,言简意赅道:“鸡汤电影,不看。”
目的被拆穿,韩境佳丝毫不觉得尴尬,笑道:“那你想看什么?”
韩轻云耐着性子问:“你三天两头翘课,不看书、不做题,是打算下学期重修吗?”
韩境佳怔了半晌,走到窗边坐下来,失落地说:“我休学了。”
韩轻云震惊地瞪着他:“你疯了吗?我是生病,不是断手断脚,用得着你24小时寸步不离守着吗?就算我是残废,也不缺人照顾!”
韩境佳道:“韩慎守要送你出国治病,我想陪你去,所以就休了。”
韩轻云气冲冲地问:“你有病吧!我治病要你何用?”
韩境佳一言不发。
韩轻云骂完,忽然反应过来,纳闷道:“为什么要出国去治?”
韩境佳不语,韩轻云盯着他,无声地质问着。韩境佳八风不动地任她瞪,坚决不回答。
“那件事,是真的?”韩轻云自己想出了答案,但她怎么敢信?
韩境佳仍旧面无表情地坐着,不说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韩轻云看来,她哥默认了,这种半遮半掩的承认,确定了一个沉痛而又无比真实的结局。
11号,周三。
下午五点四十,下课铃声响起,韩境佳合上课本,盖上笔帽,装进书包里。
讲台上,任课老师说:“我们十六二就结课了,大家回去记得花时间复习,因为本学期的结课考试,闭卷进行。当然,为了不让大家挂科,题目会尽量简单……”
学生们哄堂大笑。
韩境佳拉上书包拉链,抬头看着任课老师,露出一抹轻淡苦涩的笑容,他低声说:“我走了,云婷。”
韩境佳和宋兰折在一楼碰过面,打车去接于深深。
华锐城与韩家所在的别墅区只隔了一条街,正常情况下,一刻钟车程可达,不过晚高峰期间,路上堵得水泄不通,韩境佳只好中途弃车,步行过去。
韩境佳六点半到达华锐城,提前了半小时,但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刚刚拨出于深深的电话,她便到了。
待她走近,韩境佳着实大吃一惊——于深深穿着及踝毛呢长裙,长发随意束起,她没有化妆,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感褪去,恬静之美随之显露。
韩境佳不习惯中性风格的冰山美人,然而冰山美人忽然转性做起了传说中的“邻家女孩”,韩境佳却吓得手足无措,无数赞美之词争先恐后涌入脑海,然而一开口,却是一句大白话:“真好看。”
于深深略一点头,宠辱不惊道:“坐车?还是走路?”
“坐车。”韩境佳说。
这时候出租车难打,订单发出去好一会儿才有司机接单。
出租车里放着交通广播,实时播报各地路况,韩境佳闲着无聊,认真听了好一会儿。
听着听着,不由自主偏头看于深深,韩境佳蓦然明白过来宋兰折为何多次跟他提起“身边人”,骂他是“呆子”。
难道他以为很远的那个人,其实伸出手就可以抓住吗?韩境佳将信将疑,试探道:“你是单身吗?”
于深深道:“是啊。”
韩境佳:“这不科学。”
于深深:“这有什么不科学的,你不一样单身吗?”
“这不一样,我有喜欢的,追不到。她喜欢别人。”韩境佳道,“等等,你是在夸我长得好看吗?”
试问哪个男人像他这样对自身外貌如此敏感!
于深深无语的摇了摇头,含笑说:“我也有喜欢的人,我不知道能不能追到,毕竟还没试过。”
韩境佳听了,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却只能故作轻松,“……喜欢就去追啊,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是吧?”
于深深轻轻点头:“正准备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