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致远挪到沙发边挨着宋兰折坐下,韩境佳从兜里摸出烟盒,他抽了一根衔在嘴里,结果没找到打火机,于是他把烟扔了,换西瓜吃。
“老实说,我一直不知道你心里有人呢。”韩境佳说,“但是我不是很明白,你明明有喜欢的,怎么还四处留情啊?”
宋兰折苦笑道:“我还能喜欢她么?本来就不是我的,得到了也没好好珍惜……这才几天啊!该!”
明眼人一看就懂,这个问题的重点,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宋兰折居然不肯谈。
朋友不说,韩境佳就不勉强。他津津有味地啃着西瓜,好不容易腾出嘴来,盖棺定论似的说:“那好,瞒着。”
宋兰折:“瞒然然吗?”
韩境佳:“不止,还有周道、知安。”
高致远举手提醒:“如果,清许告诉周道怎么办……周道要是知道咱仨合起伙来……”
韩境佳打断他:“那就和清许好好谈。成年人了,不能强求,不能把脸撕得太难看,退一步对谁都好。”
高致远想起什么似的,忙问:“对了,清许说过什么吗?”
宋兰折首先想到陈清许云淡风轻冷静如常的脸,那可是个二十年来不说一句脏话的好姑娘,陈叔知道了不得扒掉他一层皮!宋兰折甩走脑海里那些令人烦闷的思绪,“我不知道,我不敢问她。”
韩境佳惊奇:“咱们清许可是朵好花,怎么会瞧上你这坨牛粪?”
“是,我是牛粪!”宋兰折毫无压力地承认下来,捡起水瓶砸韩境佳,奈何他手上没力,瓶子被韩境佳接住了,他扭过头,不乐意地说:“你就是金丝雀儿。你见过隔壁朱大爷家的鹦鹉、八哥吗?一辈子住在鸟笼子里,专门逗人笑、供人指手画脚。”
韩境佳朝他举起瓜皮,骂道:“我去你的!”
瓜皮还没扔出去,他又被水瓶砸了,韩境佳抱着瓶子声泪俱下,控诉道:“阿远你不爱我了吗?还装着半瓶水呢,你居然用它砸我?我是你儿子啊,你要谋杀亲儿子吗!”
“爸爸错了……”高致远上前去连连道歉,一边示好一边把韩境佳往沙发边推,直到韩境佳无路可退,终于坐在沙发上。高致远居高临下占尽优势,忽然变脸凶人:“吵什么吵!再吵爸爸就把你杀了吃肉!”
能屈能伸的韩大丈夫:“……我错了。”然后将果盘拉到面前,安安静静地吃瓜。
三个人都沉默着,屋里很安静,只剩下韩境佳啃西瓜的声音。
午间阳光照进客厅,有一部分照在果盘上,韩境佳便将果盘拉出光照范围,高致远看着他乖巧的样子,忽然觉得事情也没有那么严重。
韩境佳扭头冲高致远挤了挤眉,意思是,你老看我干嘛。
高致远说:“要不先找清许谈谈吧?”
高致远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这摆明是情之所至,趁热打铁,有什么好谈的,再去伤一遍女孩子的心吗?
“好。”宋兰折赞同地点点头,他拿出手机拨号,韩境佳又说:“约个地方,就说阿远请吃饭。”
高致远不满地抗议:“为什么是我请?”
“你要逼我卖肾吗?”韩境佳控诉。
“OK,OK,我请!”
那边电话接得很慢,宋兰折无助地望着两位好友,低声问:“我怎么开口啊?”
韩境佳:“……打招呼。”
宋兰折点点头,说:“你好。”
韩境佳“……没让你跟陌生人打招呼啊!”
陈清许问:“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依然波澜不兴,但宋兰折明显感觉到她心情中含着低沉和郁闷。
宋兰折:“哦……没什么事。”
没事你打个狗屁电话!
“蠢货!”高致远道,“开门见山,问她什么时候有空!”
宋兰折:“等一下,有事。我想问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
高致远:“约你吃饭!”
“我想……我想……”他支支吾吾地“想”了半天,终于一鼓作气地说,“我有事和你说,需要面谈!”
陈清许:“我有时间。”
宋兰折看着通话界面,直到对方挂断电话,他才松了一口气,把手机掷到地上,好像这样就可以与那些荒唐糊涂事儿划清界限。
韩境佳则捡起手机,塞回他手里,然后继续啃西瓜:“暂时这样吧。”
酒后乱性这梗,真“乱”的不多,多的是谋划在先和贪念骤起。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或者是他在多虑。
他忽然觉得有些看不清这些青梅竹马的朋友,他们平日里的言行举止变得模糊,而那些鲜为人知的性格和欲念逐渐水落石出。可他享受朋友的付出惯了,竟然天真地以为朋友们生来如此。
宋兰折又躺了两分钟,忽然爬起来往外走。
“干什么去啊?”高致远担心地问。
宋兰折稍微顿足,“打球。”
“别叫周道!”韩境佳连忙嘱咐,宋兰折没答,韩境佳立即放下西瓜把高致远往外面推,“看好他,快去!”
高致远不情不愿地被关在了门外。
两个傻逼一走,房子里便倏地沉寂下来。
韩境佳坐下来继续写论文,但他只看了一会电脑屏幕,就觉得眼睛酸胀,他也不勉强自己,既然困了,便合上笔记本打算小憩。韩境佳反锁了房门,不让高致远和宋兰折中途回来打搅他的清梦,然后抱着一个枕头倒在沙发上。
隔壁明家应该是迎来了客人,老人们坐在房檐下手谈,时而安静,时而吵闹,只有那些被人遗忘了的鹦鹉、八哥不停地嘶鸣着,怕是早已饿极了。
韩境佳忽然想到自己的晚年。他不想和一帮糟老头子下棋消遣,也不想整日养花逗鸟,他需要一个老伴儿。在此之前,他必须不停地寻找、试错,直到找到能与他共度一生的人。
人们大多是希望就这样过一生的,可更多的人败给了疲惫和没完没了的失望。
韩境佳忧心忡忡地想:我会认输吗?
外面街道旁的樟树上,夏蝉的鸣叫声更加热闹而刺耳,但韩境佳很快就睡着了。
日子看起来平平淡淡的,好比无风时的海面,顶多就是几朵小浪花扑腾两下,翻不了天。
怕就怕有台风,它要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