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深深再回来时,看见韩境佳蹲在门卫室门口和一只大灰猫对视,那猫跟着老大爷快十年了,从来不抓耗子,每日好饭好菜伺候,长得像个肉球。
它两只前足并拢,缩在身前枕着大脑袋,一动不动地朝着晨光射来的方向,慵懒得有股遗世独立的仙气。
韩境佳伸出手,试图抚摸它油光水亮的毛,可那老猫机敏异常,一旦生人靠近,伸爪子便挠。
韩境佳连忙缩手,然后竖起食指,哄小孩似的跟它谈判:“就摸一下行不行?别那么小气嘛!”
大灰猫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扭着臀走了。
韩境佳:“……”
这什么世道,连只猫都不待见他!
老大爷说:“哦,这猫怕生。成天擎等着吃,比猪还懒,我快养不起这祖宗了!”
于深深放慢步子走过去,说:“走吧。”
韩境佳二话不说抛弃了那只讨人嫌的丑猫,站起来,很矜持地看着于深深,问道:“我们走路过去吧?”
于深深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然后灰猫窜了出来,在于深深脚边叫唤,叫声又娘又细。叫完了它回到门口,参禅似的坐着,目不转睛看着于深深。
韩境佳哭笑不得:“我还真是猫嫌狗不待见呀!”
那是一家装潢简约舒服的小饭馆,米面粉粥样样都做,菜单上罗列得满满当当,店里也是宾客盈门。
服务员离开后,于深深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晨跑?还有,来干什么?”
这么直接呀?
韩境佳抿唇略一思考,抬头又是一副单纯无害的笑容:“第一个问题,我选择不回答。第二个,简单,我是来答谢救命之恩的!”
“我救的不是你,不用谢。”她的语气礼貌而疏远,韩境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他生怕自己呼吸声太重扰了她的心情,会被她嫌弃地轰出去。
韩境佳安静了一会儿,大脑飞速旋转,然后他小声询问:“你喝豆浆吗?”
于深深“嗯”了一声。
“我去买!”韩境佳如获解脱地站起来,“少糖还是多糖?”
于深深说:“无糖。”
“……好,无糖。”韩境佳愉快地跑腿去了。
磨豆浆的时候,韩境佳掏出手机,果然看见有高致远的微信消息:你见的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你早起?
韩境佳回了个“于”。
高致远第一时间回复:你哪来的她的联系方式?
韩境佳道:“之前不是在医院碰见傅教授和老太太吗,于是带他俩吃了顿饭,这是我光明正大问来的。不仅有联系方式,还有家庭住址,连个人喜好老太太都告诉我了。”
嘚瑟完总结陈词:人品太好,没办法!
高致远:服气!
韩境佳这才收好手机,端起装豆浆的纸杯回座位。
“等等,我想一下哪杯是无糖的。”韩境佳皱眉想了想,然后把其中一杯放在于深深面前,体贴地提醒道,“有点烫。”
于深深静静看着他,脑海里两个小人打得火热,一个张牙舞爪地说:“看什么看呀?多看俩眼人就是你的了吗?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心有所属!他都说了,只是来道谢的!”一个冷静理智地说:“你不是胆子最大吗?怎么只敢偷看不敢承认啊?”
过了一会儿,气势最盛的反而落了下风,于深深正欲说话,本来低头喝豆浆的韩境佳忽然说:“我知道我长得玉树临风,英俊帅气,你也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啊……我会误会的。”
刹那间,吵架双方都噤若寒蝉,于深深强行咽下了那些话。
她想,或许还不是时候吧。
于深深移开视线,“你脸怎么了?”
韩境佳这才想起来脸上又块疤,他不在意地摆摆手:“跟我爹吵了一架……”
“他打你?”于深深有些惊讶。
“可不是嘛!跟封建地主似的,真以为他是天王老子我得供着他呢!”韩境佳说完,又是一笑,“开玩笑的。没戴眼镜,眼瞎,我自己碰门框上了。”
于深深换了平静的表情,不置一词。
过了一会,她突然说:“擦点药,不然会留疤。”
韩境佳笑着点头:“我知道,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留疤有损颜值。”
于深深再次无言。
又是一阵沉默,于深深说:“别再来找我了。”
“好啊!”听见于深深主动和他说话,韩境佳高兴坏了,下意识就答应下来,他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盯着她,像是在看什么匪夷所思的情状,“你说什么?不找你了?胡说什么呢!你救过我的命啊!救命之恩是说忘就能忘的吗?!”
说得好有道理!文科生都没他这个理科生能言善辩、伶牙俐齿!
韩境佳终究没能顺利吃完这顿早饭。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韩境佳总觉得这天的皮蛋瘦肉粥味道一般,豆浆却很甜。粥没吃几口,豆浆已经喝完了,韩境佳离座买豆浆,刚回来坐下,于深深就起身告辞,她的早餐几乎没碰过。
韩境佳目送她离开,然后撂下汤勺,捞起被遗落在桌脚边的珠串。珠子大概是鸡血石磨的,红得鲜艳,韩境佳将它放进口袋里,这才缓步走出小饭馆,外面已经艳阳高照。
韩境佳步行回大学胡同。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路上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他想,云婷在身边就好了,他可以给她撑伞,然后慢吞吞走近一家随便买什么都行的店里,去消磨一个上午的时间。当然,他更想云婷是他的就好了,那么现在可以去投奔她,他们一起逛超市,买一堆零食。
中午时分,韩境佳才走回来,他走得慢,脸上没有汗水。
高致远在客厅摆弄他的设计图,看见韩境佳慢慢地走进来,便让他帮忙按住图纸,韩境佳照做。
高致远在客厅里安了一张专门用来画图纸的大桌子,每次临到交作业的时候都会把客厅弄成一团糟。
画完设计图,高致远脸颊已经布满汗水。韩境佳贴心的调低空调温度,又给他递水。
两个人站在空调前,一边喝水一边吹冷风。
韩境佳还是恹恹的。
高致远好奇地问:“你见到了于深深了?”
韩境佳点一下头:“嗯。”
高致远:“说了些什么?”
韩境佳:“没说什么。”
高致远:“她的伤怎么样了?”
“什么伤?”韩境佳震惊地抬起头,看见高致远一脸“见鬼了”表情,记忆终于慢慢回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