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道歉和被原谅是这么轻易的事情。风行把手机还给了千面之后，心情好了不少，甚至对溯都笑了笑，又主动说要吃药，千面和溯便立刻去帮她拿药，又殷勤地帮她倒水。只是这个时候，溯的手机忽然响了。接了电话之后，溯忽然神色有些难堪地道：“冷杉说严寒和伊爱找不到你的衣服，我得回去找找。”
“啊……”风行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除了贴身的衣物之外就是病号服，再看看四周，居然没有什么别的衣物，“那你去吧。”
“好。”溯放下了手机，转过身，却又神色复杂地回头：“你昨天的衣服都染着血了，今天这套是千面帮你买的，还合身吗？”
“哈？”为什么是千面帮买的？风行的脸瞬间都红了，想到自己在极度愤怒的时候对千面坦诚的自己的阴暗面，瞬间感觉自己简直浑身长出了倒钩着皮肤的刺，“啊，这样，那谢谢了。”
“……没什么……不是，我先走了。”溯忽然意识到风行的谢谢是对千面说的，急忙修正了自己的话语，急匆匆地离开了。风行却是有点无语地皱了皱眉。
溯还是很心虚的……不过到底就是这样了。如果不是伊爱的事情转移了她醒过来之后的注意力，怕是他现在又被她赶出去了。风行想着，回头，却看到千面露出了更为复杂的神色。
“……千面？”风行有些疑惑道。
“啊，风行……那个，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
“嗯？”
“溯……把你的衣服和证件全给烧了……”
瞬间，风行就明白了溯的意图。
怕她受了刺激之后离开，他这次是认真的，想把她困在魔界了。因为回到神界之后，一切发展只怕都会无法控制。回到神界，她是爱去哪里去哪里，而在这里，不说路痴什么的，光是证件问题就足以让她无法在魔界一个人生活。而烧了衣服就狠了——这是要把她彻底关在家里啊！
眼见风行的神色再度冷得像深海里凝结的冰块，千面只得硬着头皮道：“风行，那个，你不要生气，溯他不至于那么阴暗……”
“哦。”风行打断了千面的话，“我知道了。”
千面是确实说不出话来了。幸好，风行没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便神态自若地喝水，然后躺下来，似乎看着天花板在想事情。而当冷杉带着几个孩子到了的时候，他们几乎是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情景看来，风行并不生气，也不伤心，她表现得就像只是正常地战斗了一场而受伤，但是已经痊愈的样子。而且，看到冷杉和孩子们，风行立刻就起身了，甚至还伸手，抱了抱伊爱，又摸了摸怯生生的十晋的头。当她发现冷杉和溯给她带的都是新买的衣服的时候，甚至还有些开心地笑了。
“带我以前的衣服来就行啦，为什么特意买新衣服呢？”
“啊，我让严寒去找你衣服预备着给你换，他说找不到，不知道啊溯放在哪里了。啊溯也好像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我想干脆买新的吧。反正你的衣服也是好几年没买新的了，都旧了。”
“这样，谢谢。”
风行是打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混过去吗。千面松了一口气。然而，风行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又大吃一惊。
“我今晚就能出院了吧，我刚才听医生说了，四小时不再出血过多就可以走人了。意思是，明天我们就可以去把指引之灯取回来了吧。”
“……风行你在胡说什么啊，出院后也不可以立刻就那样到处跑啊，你还要命吗？？”千面立刻反对，“你……”
然而接下来的话，却在接触到风行的目光的时候彻底说不出口。
“我没说我要去啊千面，我说我出院休息，你们可以去取灯，我在家等你们就好了。”风行把衣服放到了一边，接过伊爱递来的汤，笑道。
面对风行若无其事的笑，千面忽然倍感忐忑。下意识地，她望向了冷杉——在她的意识里，每次不安、犹豫的时候，只要冷杉决定了，就一定不会错。而冷杉也没让她失望，向风行走了过去，但是说出来的话，却着实让千面也吃了一惊。
“没事的，风行，如果你想和我们一起去取灯的话，也是可以的。我保证，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是吗？”
“嗯，是的，只是取个灯而已。”冷杉笑笑，“不会出事的。”
“哦。”风行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似乎有点冷淡地道，“好。”
意识到风行已经不再那样无条件完全相信他，冷杉居然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但是他依旧维持了平静的神色，在楞了好一会之后，才再度向前一步，道：“风行，你要相信我，无论怎么样，我和千面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你在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不相信你们了。我相信你们就像我爱啊溯一样。”风行笑笑，她甚至拉过了站在一边显得也有点六神无主的严寒，摸摸他的头发，“你怎么了？好像不开心呢？”
“啊……没，没什么。”严寒显然也对她的状态很不放心，明显很敷衍地说出了这几句之后，也只是很不安地看着她。风行未免感觉有些尴尬，拉着他的手在僵了一会儿之后，就放开了，似乎很惘然地叹了口气。
今天的心情是真的完全被毁了，不，今天本来就没什么好心情，就算伊爱的可爱让她的情绪大幅度回暖，但是看到其他人，还是到底难免有些心情复杂——不，不对，是看到冷杉的反应之后，她很失望。
她最相信的人确实是冷杉，但是此刻他的作答并没有让她很满意，所以她这是在摆脸色——但是想想看，溯在这里呢，冷杉能说什么？
所以宽解了自己一会儿，风行还是笑道：“这样吧，我感觉不错啦，你们先避开一会儿，我换身衣服，等一会也可以出去了。既然现在没什么异样那就是没问题，犯不着等那么久。”
“真的没问题吗……”严寒不安地道。
“没问题的。”
面对似乎真的情绪平复的风行，严寒终于略略放心。风行又道：“啊，这样吧，溯，我有些事情要和你私下说，你留下来吧。”
是真的恢复了平静。看到她那样和气，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地跟溯说话，大家都基本松了一口气——既然对于溯那样过分的事情，风行都可以不在乎，那其他的事，就更不用说了。
于是，大家都是一脸轻松地走出了病房，但是，在顺手关上门之后，严寒回过头却看到了冷杉脸上的凝重。
“冷杉……哥哥？”他不由得迟疑地开口。
“嗯？”冷杉回过头，却是很平静地笑了，“怎么了？”
“事情很严重吗？”
“是很严重。”
严寒没想到冷杉居然这么直接地说出了这四个字，不由得呆住了，而其他人也都愕然地看冷杉。冷杉微微叹了口气，道：“风行是真的决定要离开了，我们都拦不住的，而且我不会拦的，我只能帮助她。你们明白吗？”
没有人回答，自然就没有反对和赞同。但是冷杉知道，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件接受了这个事实了。
溯意外地被风行叫了下来，自然是很开心地坐在了风行身边，风行也是很温柔地摸摸他的长发，又懒懒地靠在了他身上，低声道：“溯，我老感觉身上还是有些奇怪。”
“嗯，怎么？”
“不懂。”风行有些茫然地笑笑，摇摇头，“反正就是感到身体里面还有什么东西残留着，但是医生们又说我没事了。”
“不然先不要出院，再检查一下吗？”溯有些紧张地拉住了她的手。
“啊，不用的，可能也是我自己太敏感了。”风行笑笑，“这种事情也不是一两回，最糟糕的也不就是身体里面的污血或者残余组织没有弄干净，过段时间刮宫什么的。但是既然医生说都已经没事了那就不管它了……”
“风行。”听到“刮宫”这两个字，溯忽然脑子里面一片空白，那是什么意思他还是懂的，似乎有一个莫名的力量压在了他身上，让他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床前，“风行，我真的错了，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下一次如果再有了真的不要让他和你出事了，不管我们……不管我们结婚不结婚，真的……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嫁给我，如果不行，我可以入赘，和魔界这边断了所有关系……”
风行愣住了，看着眼前的这个魔族青年，她忽然感觉异常陌生——不，也不是陌生。而是……
他自始至终想表达的是“他爱她”，但是她一直都并不是很相信，即使最开始认定他无法离开她，也不过认为他是一时着迷。后来更是随着一系列的经历，她对他的信任已经荡然无存——爱？那不是爱，是自私吧？
而如今，她忽然感觉，溯，确实是爱她的呢。
然而她已经决意要离开了。
“好，我们结婚吧。”不用刻意表演，风行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就已经足够温柔，她下了床，也跪在了地上，抱住了他，叹息道，“明天，我们就在这边登记结婚吧。”
“真的？”
“嗯，真的。”
他这是在做梦吗？会忽然醒过来吗？可是就算是梦，他也不愿面对虚假的真实啊。溯不由得紧紧抱住了她，温暖，柔软，纤细，仿佛依旧是几年前那个流落在虚无城的人类小女孩。她真的好瘦。
“对不起，风行，我以后……不，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属于你的，一直都属于你的。”
“嗯，所以我们回家里去吧，我想吃点好吃点的，免得明天跑来跑去办事情太累了。所以路上要买菜什么的……麻烦呢。”
“你想这么多干什么，办那些事情，我让家族里面的人代劳一下就好了，又不是天界管得那么严一定要本人去。”溯已经开心地站了起来，顺便还把她抱起来了，“至于吃的家里早就有了，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们直接回家去就好了。”
“嗯，我们回去吧。”风行顿了一下，“啊，对了，你出去告诉千面帮我买点东西，那个，卫生用品什么的，家里没有呢……”
“……也对，好吧。”
“你就跟她说我要夜用的，晚上睡不好的话很难受，所以要带药的，那种虽然店员一般不会推荐，让她坚持买就行了。然后我们在这里收拾下东西，她回来之后我们就回去吧……对了，还有，叫她帮我买点姜糖当零食，我要低糖味的，如果没有姜糖就酸姜。”
“好。”
看着溯似乎高兴地走路的姿势都有些摇摇晃晃，风行笑了笑，在他出门之后立刻拿出了刚才从他口袋里顺出的手机，翻开通讯录，立刻给千面发了一条信息：“千面：我是风行，你赶紧给我买点安眠，我已经决定离开他。这信息我会这边删掉，你别泄露给溯，不然我们以后不再是朋友。叫冷杉借我点钱。”
发送完毕之后，风行便立刻删掉了这个信息，并且把手机随意地放在了一边，自己回到床上，溯这时候也再度走了回来。
“啊，我就说怎么找不到我手机，原来我不知道怎么放在这里了。”他倒是浑然不觉，笑道，“风行，我想这样，我直接打电话让母亲和妹妹找人直接帮我们办好证件，回去之后几天里你安心休息，等你好了，我们就办婚礼怎么样？”
“这可以，不错，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买婚服啊。”风行温柔地说着，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风行，怎么叹气了？”
“修成正果，所以有些感慨。”风行笑笑。
溯有些复杂地笑了：“这一切都是你掌控的啊，对于我来说才是感慨万千。”
“不是哦，溯，你看着是只要我答应了，我们就算修成正果，但是对于我来说，是‘抛弃怀疑’才算修成正果。”风行认真地道，“所以这‘正果’，是来之不易的。”
“这样。”
“嗯，对啊。”
可惜这一切都是假话，风行再度任由他抱住她，心里不由得想，她的叹息并不是因为即将和他终成眷属而感慨万千，她只是难以想象，如今狂喜不已的他，在今晚上彻底昏睡醒来之后，会陷入多么巨大的痛苦。
真不忍心，可是这也已经无可避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