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他人所想的不一样,虽然风行也确实感觉浑身的力量在快速流逝,她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睛或者移动自己的四肢,但是她并没有失去身体的知觉,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被溯抱在怀里,快速地跑了出去,似乎是真的想直接抱着她到镇上的医院去。
说实话,这是风行第一次感觉自己离死亡那么近,以前不管是重伤也好,还是病得起不来也好,都不曾像现在这样让她无比恐慌,因为这一次她是有知觉的,而且是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能量止不住地流失,而魂灵似乎也在慢慢地脱离自己的身体,不但没有痛觉,反而还忍不住地回忆起过去——小时候和父母、弟弟在一起吃饭的情景,离开家里去初战学宫的情景,第一次碰到千面,千面真的好漂亮……
但是风行立刻制止了自己的这些回忆,因为她想到了那个传说,在快要死去的时候,那些人都会想起自己的一生。
可是她现在还不想就此死去呢。虽然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事情,都使她迷茫而失望,可是她总感觉她还不想死,她还有很漫长的道路要走,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对,她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死,而且现在如果死了,她就甚至连自己是为什么死的都不知道!她可不相信她就是因为听到了前世的事情,想到可能啊溯坑了她两辈子,而且这些朋友都不向着她所以她开始情绪爆炸了。
啊,是真的很烦,怎么会是这样呢。
最后风行还是决定等恢复了意识再想,因为她确定自己已经被送到了医院,而且医生们开始帮她检查身体,已经做出了第一个决定:“打麻醉,要手术。”
然后,她就再没有任何知觉了。
醒过来的时候四周出奇地安静,最先看到的果然是天花板的白色,她回过头,屋子里坐着的只有千面和溯,他们两个人都沉默地坐在那里,溯很是心虚的样子,而千面神色复杂。严寒和伊爱这几个孩子以及冷杉都没有出现。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试着坐起身,出乎意料,很轻松就坐起来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早上十点。”
过了许久,千面才因为溯没有回答的意思,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你睡了也没多久,十几个小时吧。”
“这样,那溯你出去吧,我想和千面单独谈谈。”
溯似乎没料到风行会说这样的话,都愣住了,但是风行也只是又强调了一遍:“你们都出去一下,我跟千面单独谈谈。”
于是,最后溯还是都站了起来,向外面走去。风行自始至终都没有怎么多看溯一眼,溯在走出去的时候,在门口栖迟了好一会,风行却连看都不看他。所以在他终于走出了门,顺手关上之后,他感觉自己几乎要失去知觉。
而风行问千面的第一件事情,当然就是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忽然病倒。千面给的答复是,溯在给她的汤里加了些药,不小心过量了,所以就让她中毒了。当然,于此同时也发生了一件让大家都始料未及的事情,她肚子里面其实又有了一个,但是,这次也是保不住了。
风行只能麻木地笑笑,道:“这样,那我身体以后还能恢复吗?受的损伤应该不算大吧,既然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那应该月份还没多大。”
千面担心地看着她,道:“确实月份不大,损伤也不算很重,但是你还是需要休息一段时间的。”
风行笑笑,换了个轻松的口气道:“那没什么,千面。我都习惯了这种事情。不过,他今天往我汤里下药又是因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风行,他不说的,所有人问都没用的。”
“这样……”风行沉默了片刻,才有些忐忑地道:“我那时候说了很伤人的话……伊爱生气了吗?”
“嗯,所以冷杉和几个孩子都留在那里陪她。”千面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感慨地笑笑,“就像很多年前,家里每次过节,长辈们都会把最好吃的留给我,但是后来我长大了,回去的时候,家里已经开始把最好吃的留给我的小弟弟妹妹甚至是侄子侄女们了。因为我已经是大人了。”
“对不起,是我不对。”风行听出了千面的劝慰,却感觉到一阵心痛,“我不该当着严寒和伊爱说那样的话的。”
“啊,这样。”千面笑了,把她的手机递了过来,“你要不要给伊爱打个电话?打冷杉的号码,让伊爱接。”
“哦……谢谢。”风行感激地接过了手机,只是,在那一瞬间,她忽然迟疑了。
伊爱会原谅她吗?别的不说,就她向伊爱了解前世情况的时候伊爱所表现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多少岁,但是伊爱的口气、神态等,都说明了这只是个小女孩——对,有些人是真的这样,不管长到多少岁,他们的脾气性格乃至认知,都会保留着很重的孩子气,有时候甚至因为思想简单而被人认为是幼稚。这种人,在喜欢他们的人的眼中或许是可爱纯真的,但是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是很让人头疼的性格,比如会太过肤浅、冲动、意气用事等等。
而最要命的一点是,有时候会因为固执,而抱着某件事不放,比如……绝对不原谅。
可是,这又能怎么办呢。风行觉得自己可能都会是个不轻易原谅别人的人,比如……玉焰的事情。
真的不会原谅的,即使风行已经说不上来玉焰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但是……即使是玉焰来跟她道歉,她也难以原谅。
至于为什么想到玉焰……或许,当初玉焰也确实没做什么,只是伤害了她的感情吧。
而现在,她也确实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伤害了伊爱的感情。
伊爱,应该,不会原谅她的。
可是……玉焰到底也只是一个老师,而她和伊爱……
不,不管怎么样,有些时候,感情如果彻底受伤,那也还是无法修复的,比如她和鱼也,她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鱼也为什么会和她分崩,即使冷杉让她知道了分崩的最根本原因是对彼此失望,但是何至于此,那个引爆了所有情绪的导火索到底在那里,她根本一无所知啊!
然后风行又想到了她向玉焰道歉时候的场景。
其实她那时候一点也不想道歉,现在回忆起来也还是觉得自己很蠢。道歉有时候换不回原谅,她知道,她无权要求别人原谅什么,但是如果不道歉,她自己也免受些屈辱,不是吗?
于是,风行最后还是把手机递了回去。
“抱歉,千面,我不想道歉。”
“……为什么?”千面万万没想到风行会说出这句话。
“伊爱不会原谅我的,何必呢。”风行轻声道。
“……你还没做,怎么就知道她不会原谅??”千面急了。
“我这个人运气一直很背,无论做错什么,都不可能被原谅的,做错了,就要承担代价。”风行淡淡地道。
“可是你不试着挽救吗……”
风行笑了笑,道:“挽救有用吗,没用的,千面,我在看错了伴侣想结束我的恋情的时候全世界都在反对啊。”
“风行!你都在说什么啊!你这是在指责我们……”千面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急得不行的她,口不择言道:“你脑子有毛病吧你!”
“我脑子要是没毛病怎么会……”风行又一次被激怒了,刚想说“怎么会和你做朋友”,但是到底还是没有说下去,硬生生刹住了话尾,苦笑了一下,道:“好吧,那你走吧,别和脑子有毛病的人交朋友,算我谢谢你。走吧。”
“我……”
“我不认识你,你在这里干什么?”风行道,“我们很熟吗?”
千面被风行的态度气得哭笑不得,刚要说话,溯却已经开门进来了。
“你们吵架了?”
“没有,我只是不认识她,所以问她怎么会在这里。”风行道。
溯顿时搞不懂状况了,看了看两个人几分钟,才道:“千面,风行刚下手术台,你就不要惹她生气了。”
千面忽然哑口无言,楞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转身对风行道:“风行,对不起,是我太忽略你了。你不用担心伊爱的事情,我和冷杉会安抚她的,严寒也是,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会帮你,而且站在你这边的。无论如何。”
看着千面一脸坚定走出去的样子,溯不由得有些无语,而风行也总算是道:“行了,你回来,把手机给我吧。”
“……”
“我要跟伊爱道歉。”风行又加了一句。
最后还是决定道歉了吗。千面松了一口气,道:“我帮你打。”说完,不容风行说话,便拨通了冷杉的手机。
“喂,千面,什么事情。”
“风行说想和伊爱道歉,你让伊爱接电话吧。”千面似乎唯恐风行又因为一时动摇而反悔,急忙道。
“哦,好的。”
冷杉把手机递给了伊爱,而千面也把手机递给了风行。
“伊爱。”风行的声音还是很闷,“对不起,跟你说了那样严重的话。”
“啊,那个,没事的。”出乎意料,伊爱居然小心翼翼地道,“我和冷杉哥哥他们做了午餐过去看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