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叆却眨闪着眼睛,不谙世事一般纯洁天真:“我在问你什么样的母亲会想要掐死自己的亲生女儿,我在问你什么样的母亲会把自己的女儿当成复仇的工具,并强行改变她的命运轨迹,我在问你什么样的母亲会把自己的孩子推到风浪尖上,让全天下都与她为敌?——我那时只有九岁啊——你来告诉我。你跟母妃相识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你来告诉我我的母妃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告诉我。”
原来两人的思维从来就没有存在于一个空间过。在他的眼里,她是鹔爱的转世,是被自己伤透的女子;而在她眼里,他是母妃为一所爱,正是因为他,母妃才强行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叫自己颠破流离一世受苦。她没有意识到与他前世的情殇,他也没有习惯她已经忘记一切重生成白叆这一点。
白叆继续道:“我看了母妃的信,她唯一爱的人是你。她叫你‘诺袁哥哥’,她在信里说恨我,因为她被迫嫁给手刃她爹爹的人,还跟仇人生下了我!母妃懂得司命术,也在信里面写到我命中的魔星可以激发。外祖父惨死,她都不曾生出以我为代价复仇的念头,可是为了你,她最终还是选择在我眼前****来把我推道成魔的路上啊!”
红衣女子笑得喘不过气,她一抬头,诺袁却发现白叆眼中的泪光:“哈,你看我的母妃多聪明!只可惜她算准了我会成魔,会毁灭波宏族,没能算到十多年后我会遇见她最心爱的人!——我怎能辜负母妃一片盛情呢?今夜我若不与你做些什么,着实对不起母妃辛辛苦苦为我安排的命运啊。”说罢挣脱诺袁的手,要去开解背后色金丝绳。
诺袁比她动作快,右手死死按住白叆,压低声音怒喝:“不准胡闹。”白叆双手被擒,笑着看他生气的表情,抓住空隙凑上前去在诺袁的唇上又是轻轻一吻。诺袁心中压抑已久的火焰此刻“蹭”地升起,眼前与鹔爱分明不同的脸庞瞬间变成了鹔爱倾世的模样,他闪电一般将白叆反压在身下。
“……不……停下!”白叆的眼前忽然浮现出翾礐的样子,也就不经意叫出声来。
这一切不正是照着自己的想法发生吗?为什么她要退缩呢?
翾礐在哪里?今日诺袁退下之后翾礐还跟自己说过不要与诺袁走太近,不然他会出手杀掉诺袁。可现在翾礐在哪里?谁来把这青衣男子拉开?她仰着脸,身体被诺袁压制得无法动弹。
按照计划,她现在差一点就成功,接下来就是跟这陌生男子享受鱼水之欢,母妃的灵位就在不远处,那可怜女人的在天之灵只能默默垂泪,看着自己新爱的男人被女儿抢走,这就是她策划的报复!可她此刻却挣扎起来,靠她越来越近的陌生面孔让她害怕,她不想继续下去。
“是你非要我这样做的。你说停就停吗?”诺袁按住白叆不放手,将她钳制得动弹不了,上前去在她的唇上狠狠一吻。
“我叫你放手!”白叆拼命扭过头大叫起来。她意识到其实当两人第一次肌肤相触碰的时候,自己就不想把计划执行下去。她不明白对于眼前的男子,自己为何会是一种十分复杂的心态。可怜她绝望般孤注一掷,不管翾礐,不管母妃的在天之灵,更不管什么伦理道德,她只想要报复的快感。
然而这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愉悦,反而让她感到恐惧。她徒劳挣扎几下,见青衣男子没有进一步动作,他的神色同样复杂的,眼睛仿佛隔了几个世纪那样看着自己,恍如自己十分不真实。白叆缓缓平静下来,淡淡发问:“你说我的母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诺袁终于放开手翻身坐在白叆身边。两人原本那样接近,一下子分开,都忽然感到殿堂中的空气逐渐变冷。诺袁警惕着身边捉摸不透的女子会随时再扑过来。
原本她害怕这陌生男子会强要自己,却不料他这么轻易放手,她有点好奇,有点失落:“还是说连你也不了解她?”她动都不动,就这样躺着,望着高高的屋顶上下垂的红色幔帐,穗尖仿佛凝着鲜血,她开口:“为什么?你到底喜不喜欢母妃?我看她在信里说与你一别就是几十年,你为什么没去找她?”
诺袁实在让白叆问得无语。他分明是来见鹔爱的,路上已经想好如何向鹔爱讲述这万万年来才想明白的一些事情,他已经做好准备接受鹔爱的拒绝、憎恨,甚至辱骂,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陷入容儿母女的争斗。他自始至终对容儿都是长辈般的照顾,有同情怜悯,还有不少的愧疚。紫琰暗示过容儿可能是导火索之一,然而他却怎么都不相信那个救下自己的居住在青仙山中的精灵,竟然因为错爱毁掉了亲生女儿的一生。
“容儿遇到我的时候只有九岁。”他回忆。
“我嫁到真茹的时候也是九岁。”白叆舒展一下腰肢。
夜晚的凉意渐浓,白叆打个寒噤,双手抱在胸前蜷着身子坐起来,兴致阑珊。她看着诺袁拿回她的猩红色长衣披在自己身上。
“真是可笑。我那么爱她,她是我娘啊。”白叆盯着诺袁仔细看了好久,“可她却毁了我一辈子。”说着伸手抚上诺袁的脸:“我本来以为你会像前任波宏王一样老,可你好年轻。她在信里叫你‘大哥哥’,当年你遇到母妃的时候比她大多少?”
她当然不指望也不在乎诺袁的回答,自顾自继续说道:“她叫你大哥哥,你应该比她大。母妃当年还小,她可能不懂事,你比她大你来告诉我吧,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是我母妃啊,我是她的女儿。母妃不爱我父王,我不在乎;母妃爱上了你,我不在乎。可……她怎么会把我当成了复仇的武器,她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好苦,我好想她,可她却那么无情的把我扔到火坑里。十三年了,她死了十三年啊,可她还是死死掐住我,她不肯放手!”
诺袁的手指按上白叆眉心,只要他稍稍注入法力,她或许会记起前世,可事态已经发展到这地步,让白叆记起来适得其反。
缓缓收回手指,诺袁开口,声音干涩:“是我对不起容儿。我不该介入她的命运。”
白叆拾起地上的信:“你看,她那么爱你,听说你被大祭司重伤,甚至愿意为了你杀掉大祭司。你不知道吗?”
陈旧的信纸上,隽秀的字迹已经开始退色。他看着一行行字迹,意识到在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九岁小女孩心中的幼苗已经破土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