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近亥时正,泉州通往赤溪镇的官道上,一队官军缓缓而行,在月光的映照下,可以看出这队官军约莫六七百人,队伍中间押解着二十几辆马车。
这队人马,正是按张休吩咐秘密押解被他私自扣下的那价值七万余两白银财物的泉州府兵。
孙成业率领一众手下劳碌一夜,结果反被张休黑吃黑。
这原本是属于泉州诸大家族的财物,结果价值十余万两的财物,硬生生被张休扣下了七万,为防消息泄漏,张休命人连夜将这些财物运回赤溪镇。
此时,夜色已深,官道上行人全无,只剩下偶尔传出几声昆虫的叫声,就算偶尔有一两个行人,见到这大队人马,也都是识趣地避开了。
一路行来平安无事,翻过眼前的这条青松岭,再行七八里路,便是赤溪军镇了,为首的偏将崔植不由松了口气,想想也是,自己这七百号人,难不成还有哪路不开眼的小毛贼敢来撸虎须不成。
青松岭乃是紫帽山余脉,倒也不算很高,官道沿山而建,一边靠山,一边临着晋江,临江的一面是近乎垂直的山崖,山崖底下沿江的部分是一条窄窄的浅滩,此处山崖说高倒也不高,大概也就两三丈,只不过,真要是摔下去,虽说不一定会摔死,但是骨折那是肯定的。
此时已是冬季,水势倒也不大,夜深人静,只剩下流水的声音。
夜间行军,本就比白天要累,何况此处沿江的山路,路面又不宽,也就最多能容一辆马车通过,众士卒都走得小心翼翼。
这偏将崔植倒也算小心,知道所押财物价值不菲,特意将马车队放在中间,车队前后各有三百余名士卒开道和押阵,眼下离目的地已很近,他也不想出现什么闪失。
“嘭!嘭!嘭!”几声巨响传来,在前面开道的士卒和中间的车队之间,道路左侧的山体突然炸裂开来,大大小小的石头从山体上倾泻下来,道路上顿时堆起了一座小石丘,有几名士卒躲避不及,顿时被砸伤,还有一两个人被直接砸向崖下,估计是活不了了。
人群顿时大乱,几匹拖着马车的马受惊之后,一边嘶鸣着,一边人立而起,有几名倒霉的士兵一下被马蹄踢下了山崖。
正在后队押阵的偏将崔植发觉有异,正欲赶上前查看,只是此时,又是“嘭!嘭!”几声巨响传来,在车队和后面押阵的士卒之间,道路左侧的山体也突然炸裂开来,于是,从山体上滑下来的一前一后两座小石丘将马车队困在了中间。
就在这时,几支弩箭从山坡上射来,原本护卫在车队左右的士卒纷纷中箭摔落山崖,才几息工夫,马车旁已没有站着的士兵。
听得中间车队中传来的惨叫,崔植心知有异,忙令后队士卒赶紧清理山石,只可惜山道本就狭窄,队伍施展不开,山上泻下来的石块又大,士卒们又没有趁手的工具,想要清出道路,又哪有那么容易。
被困在两堆石丘中间的车队,只余下几匹马在不安地刨着地上的土。这时,旁边陡峭的山坡上,数十个蒙面人借着绳索降下,来到马车旁。
这些人立即收拢马车,此时,山坡上,十多根大腿粗的木头被人用绳索吊着降到山道上。
之前借绳索滑下山坡的蒙面人四人一组,利用这些木头搭起几个三角架,又利索地从身后包裹中取出几个铁制的圆盘状物挂在三角架顶部,如果有来自现代的人看见,一定能认出来这玩艺儿正是后世一些工地上用来吊取重物的手拉葫芦。
这些人正是由马通带队的马头寨众人,自从上次在建设寨墙时用了孟羽帆鼓捣出来的滑轮组之后,经过几次改进,做出了这种携带方便的手拉葫芦。
马头寨众人显然训练有素,才不到盏茶工夫,四个挂着手拉葫芦的大型三角架已被架起。
这时,马通向着山崖下吹了一声口哨,从崖下河滩上立刻竖起十余根已经被刨光的木头斜靠在山崖上,木头的长度显然是丈量过的,正好露出官道路面。
崖上崖下的马头寨众人纷纷取来几根短木头将这些斜靠在山崖上的木头上下两端相互连接固定,形成一排斜靠山崖的滑轨。
官道上的马通指挥众人纷纷抬起马车上装着财物的箱子,用三角架上的手拉葫芦吊起,然后轻轻推出路面搁在山崖边那几根木头做成的滑轨上,这边有人慢慢放下手拉葫芦上的铁索,沉重的箱子便沿着木头滑轨慢慢滑下山崖,被崖下的人抬上早已停在晋江岸边的几艘小船上。
这边马头寨众人动作熟练地将马车上的箱子沿着滑轨吊下,而两旁被隔在两边的泉州府兵还在拼命地清理石块,想要打通通道。
双方人马都在与时间赛跑。
只可惜,泉州府兵没有趁手的工具,只用手中的刀枪,清理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
马通这边,众人也已累出一身汗,要知道这些装着金银珠宝的箱子,着实不轻,四个大汉才能勉强抬得动,若不是有手动葫芦这种简易起重设备,想要把这二十几辆马车上的四五十箱财物吊下山崖,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足足有半个时辰的工夫,马通等人终于将最后一箱财物吊下山崖,看着两边已快要打通道路的泉州府兵,马通一声口哨响起,众人纷纷摘下挂在三角架上的手拉葫芦,借着绳索滑下山崖,与崖下众人会合,上船沿江而上。
当崔植他们终于打通了一条能够容得一人通过的窄道,映入他眼帘的只有二十几辆空空的马车和几堆木头搭起的三角架。
望着斜靠在山崖边的那几根木头滑轨,崔植真的是欲哭无泪啊,他怎么也想不通,四五十个这么重的箱子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人劫走的。
七万多两的财物啊,把他崔植全家卖了也不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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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晋江上游。
五艘小船缓缓靠岸,看船的吃水很深,显然所载货物不轻。
岸边,借着月色可见几十辆手推二轮车有序地摆放着,这些二轮车也是孟羽帆新近搞出来的,在这个时代,许多货物的运输还是靠的独轮车,为了提高货运效率,孟羽帆让人制造了这些二轮车。
马通从为首的船上跳下,指挥众人从船上卸货。
赵振,也就是当初将虎尾寨奸细郭超和泉州府兵全歼在马头寨瓮城内的赵旗主,如今已被马通升为作战堂堂主,见马通从船上下来,忙迎上前。
“寨主,看来此趟收获颇丰啊!”赵振一边帮着卸货,一边笑呵呵地问道。
“是啊,公子神机妙算,此趟收获远远超过我的预期,你看这五艘小船,差点就装不下。”马通也颇为高兴地答道。
众人说说笑笑地将箱子从船上卸下,推着二轮车浩浩荡荡地往不远处的山寨行去。
马头寨内,孟羽帆和曾方进正在议事厅内等候,此番行动计划繁复,他不敢掉以轻心。
直到看到马通他们顺利归来,孟羽帆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众人寒暄几句,孟羽帆这才询问马通泉州那边发生的事情经过。
“……就这样,俺看到那崔植带兵押运财物启程,这才快马赶在他们之前来到青松岭与兄弟们会合。”马通之前亲自带人潜伏在泉州城外,此时,将泉州东城门外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说予孟羽帆听。
听完马通的讲述,孟羽帆眉头紧皱,这才发现原来张休此次的主要目标尽然不是几大家族,而是刺史李从晦,更想不到的是,张休居然如此果断狠辣,当着众人的面敢直接射杀李从晦,简直是指鹿为马的高手。
此时,一旁的曾方进也面露悲色。
兴高采烈地讲完事情经过,马通忽然发现气氛有异,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从张休手上劫了那么多的财物,不是应该高兴吗,为何孟羽帆和曾方进脸色都不太好看。
“唉,是老夫没有考虑周全啊!”曾方进此时潸然泪下,自责地说道。
“伯父万勿太过自责,张休此人狡猾异常,我们都想不到张休原来醉翁之意主要在李大人。”孟羽帆曾经听曾方进提起过,李从晦是位正直的好官,此时,知道曾方进是惋惜李从晦被杀,也只能如此安慰曾方进了。
“唉,李大人乃是老夫的同乡,一生正直清廉,当初被阉宦汤修贤迫害,贬来这泉州任刺史,本想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无奈这泉州府下属官大多出自张家和几大家族,李大人上任之后便被这些人架空,政令都几乎出不了刺史府,想不到,现在居然被张休射杀。”
“伯父节哀!张休这个狗官,有些账,迟早要让他还的。”孟羽帆轻声宽慰着曾方进,“好在这次让张休吃了个哑巴亏也算是给了他一个教训。”
“公子放心,老夫省得。唉!好好的朝廷,被这些人弄得乌烟瘴气,若真能如公子所说的那般,建立一个以民为贵,以民为本的梦想国度,即便要老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此时,不光光是孟羽帆,在场都所有人都为曾方进的这种气概所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