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笙牵了那匹战利品,来到了二公主所住的院子。直到这里,她才明白为何李贤德他们不知道肖逆就是二公主,而是这二公主进神武院时,根本就没说出自己身份,因自身缘故,不得不三天两头缺席课业,再加上要求住在神武院最为偏僻、静的别人以为要闹鬼的高阁,让肖逆这个名字蒙上了一层神秘乖张的面纱。之所以不是说孤僻,那是因为迟封和莫巍经常出入此地方。
而今,林月笙来到了这座高阁下,高阁立于白墙黛瓦之内,这四周冷冷清清,因此衬的她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格外突兀。
走到月形拱门前,迟封笑眯眯的道了声请:“二公主正等你。”
林月笙似有所感,缓缓抬起头,只见二楼打开的窗边,二公主长发披散,正沉静的望着她。林月笙将缰绳递给了迟封,撩起下摆走了进去。
上到阁楼,光线渐渐明亮,室里放置的东西十分简单,木架上燃着香炉,一方案几,一塌竹席,案几上备着茶杯,窗边的景致想必十分好,令二公主听见她上来也没有转过头来看,只是语气平和道:“那匹马既是你赢来的,便给你吧。”
林月笙本想说给了我不知你哪天又要跟我赛马了,却见二公主缓缓转过身来,眸里带着睿智和审视,她才猛的发现是哪里不对。
迟封刚刚说的是“二公主在等你”,然而迟封平常不是叫二公主肖逆、便是叫霓儿或者殿下,这般正正经经说二公主,只有一个可能,眼前的人,是真正的二公主,没犯病的二公主。
二公主微微一笑:“迟封说林姑娘不似外面那般说的愚钝,果然没骗我。”
起初的略微惊讶过后,林月笙倒是很快淡定下来:“公主怎知我是女儿身?”
“是你告诉我的。”
“我?”
“对,同为女子,并时常女扮男装,总是更轻易发现一些不同之处。”二公主依旧一身神武院院服,林月笙见识过豪爽恣意的肖逆、梨花带雨的霓儿,却没见过这般明明同站一处,却仿佛自高睥睨,雍容与凌厉相交织的二公主:“比如,你没有男子的喉结。”
林月笙摸了摸喉咙间。
“当然,你这个年纪的男子,有些尚没有喉结,除了这个,你样貌比一般男子俊俏,迈步比一般男子小半步,说话亦是斯文.......嗯,总之,像本宫这种过来人,一眼便知。”
林月笙心道,难怪还是肖逆的时候就小美人小美人的叫。
“请坐。”二公主示意。
林月笙知道这是二公主有话要跟自己说,略施了一礼,便跪坐在席上。
二公主轻笑:“你对我是肖逆之时都不怕,如今你紧张什么?”
林月笙静静的看着二公主,二公主道:“我这病,迟封应当跟你说了。我的身份,我的事,你都一清二楚,可我对于为我保守秘密之人,却依旧是白纸一张。”
林月笙垂下眸,听二公主道:“你知道,我行过军打过仗,亦杀过人,作为一方将领,不能被地方捉到丝毫弱点,否则,代价则会全军覆没。自你发现我的秘密,你守口如瓶,甚至还为我守住秘密,我十分感激,但也仅此而已。没有人会永远放心一个一片空白的人,对吧,林璃?或者,本宫该唤你,林月笙?”
林月笙缓缓抬起头,眼底不知流转着什么情绪:“你派人查我?”查了多少?知道了什么?
“对!”二公主大方承认:“因为你跟肖逆讲的事,本就太匪夷所思,肖逆跟迟封说了之后,迟封就派人去查了。春风楼倒是确有其地,但你所谓的那个客人,却是当朝高太尉之子,高衍。而当夜高衍突然被人揍的不省人事,后来,你突然随一位从没见过得教书先生来南御书院?林姑娘,你能否告诉本宫,能去的地方如此多,你却为何独独选了女子不能进来的南御书院?”
林月笙脸色不变,听着二公主说的话里似乎没有阿漾,便心里有数。
“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林月笙百无聊赖道:“好像整个书院,就只有我一个女子似的。”
二公主忍不住好笑:“你一个小小县城的林家女,也跟公主相提并论?
“公主既然去查到了高衍,那是否知道我为何离开邑阳县?我母亲,因那县太爷、因高衍而死。苟县令被就地正法,高衍却回到了京城,还派人四处通缉我,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却可以任由高家一手遮天,公主又为何觉得这南乐还有我其他的容身之处?”说到这,林月笙定定的看着二公主:“公主你说,我来南乐是为何呢?”
二公主沉吟了一会儿:“我知晓了。”二公主倒了茶,放置她面前:“你放心,今天这席话,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有第三人知道此事。”
林月笙道了声谢,二公主摆手:“你为我保守秘密,我也为你保密,这事,咱们就算扯平了。”二公主垂眸轻笑:“说来,高家一手遮天,实属南乐一大毒瘤,也许我们会有共同的目的。”
林月笙执起杯子,微微抿了一口茶,微涩,对上二公主的目光,静静道:“愿闻其详。”
不得不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虽然不知道肖逆和秦昭敛的赛马,为何会突然杀出一个林璃,但并不妨碍灵文院的引以为豪,看吧,谁说我们灵文院都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我们最末班的傻子都能从你们院的煞神手底下抢到马,打脸不?就问你们还敢笑我们不?
对此,李贤德咬牙切齿:“故意的!这个林璃一定是报复咱们之前对他做的事情!”
“对!他一定是报复三爷,所以把赢来的汗血宝马给了肖逆!”
“这家伙之前的傻八成都是装的!”王望拍案道:“林璃是故意让三爷您丢脸!区区灵文院最末班的学子,怎么可能突然就有武艺傍身了呢?”
“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相待!”门口,卫晟的眼风冷冽的扫过来,李贤德和王望赶紧噤了声,卫晟的目光落在若无其事的秦昭敛身上,道:“有闲情为了一匹马而赛,你们不如准备一下即将到来的书院比试大赛。”
这一声,似投进湖里的石子,激起千重浪!
与此同时的灵文院,亦是炸开了锅!
“四国书院比试大赛!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学子甲道:“大赛两年一度,若是能拔的头筹,那可是各国相争的香饽饽,可以直接封为国士!”
“哇,那岂不是直接步入仕途?还获得国君大臣的赏识?”学子乙满含期待:“这位兄台,你知道的可真多啊!快跟我们讲讲!”
“这是自然,我哥之前便是南御书院学子,还曾前去参加过书院大赛呢!”他这话说完,便有更多的学子围过来听:“据说,四国中,北冥国善兵事理论,唇枪舌战常拿高分,但因实战不行,故而时常居榜中老三。西镜国理论和实战都相当,但他们讲究风度,只要不垫底不输的太难看,则不累自己全力以赴,因此多居四国第二。只有东穆国人,个个骁勇善战,而且还十分下作,为了能赢,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这也是他们位居榜首的第一缘故。”
有人听着不对:“那照你这样说来,我们南乐不就是垫底的份儿?”
面对一众期待的目光,学子甲叹气道:“你究竟有多不关心我们南乐时事,咱们南乐本来就垫底居多,实战拼不过东穆和西镜,理论又讲不过北冥,四国比赛,能挤进第三名,已是幸运之至了!”
“唉!”果然,大家顿时失望大散而去。
“这年年都垫底,去了多丢人啊!”
“这赢了自然是风光无限,输了,那可是输了咱们整个南乐的脸,到时候这头在南乐、在京城可难抬了。”
“就是,我这没参加,丢南乐脸的是别人,参加了又输了,到时候大家还不得一口唾沫淹死我啊?”
“砰!”的一声,龚夫子拍案严肃道:“荒唐至极!这四国书院大赛,是为了让你们彼此切磋,好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长见识第一,输赢第二!尔等竟如此在意这些虚名!”
大家都微微静了静,龚夫子气息稍平:“尔等既为南御书院学子,今日你们坐在这坐讲听学,明日便可能为朝廷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书院大赛,乃为书院、为南乐而战,切不可闻风退缩,失了文士之风!”
学舍里一静,继而爆发一阵雷一般的掌声。
“此次大赛之前,书院决定以自愿报名方式,进行初赛,有意愿的学子下了学之后可去争鸣台报名。”龚夫子说完,大家都纷纷垂下头,目光四看。
龚夫子哼了一声,看了眼坐在角落里把书简立起来的林月笙,以平素有史以来最为温和的声音道:“林璃,等会到雅谈居一趟吧。”
大家顿时鸡皮疙瘩起来,纷纷幽幽的看向林月笙,只见林月笙的案桌上高高立着竹简,竹简过了许久,才啪的一声倒下来,显露出正与周公相会的林月笙,闻声立刻弹坐起来,看大家的目光都盯着自己,不由一阵茫然和无辜。
唉,还以为变得不一样了呢!大家纷纷转回头去。
龚夫子气的胡子抖了抖:“等会下了学我要是在雅谈居没看见你,你就继续当杂役吧!”
林月笙依言来到雅谈居时,却没瞧见龚夫子的身影。反倒是室里正中央,陆院首坐在竹席之上,席上放了一张案几,案上放置着一个香炉,香炉燃着袅袅香气,陆院首闭目沉思。
林月笙进屋,先是施以一礼,陆院首没道声起来,她便这般就着这个姿势不起来。
“书院比试初赛报名开始,你去报个名吧。”陆院首道。
林月笙抬头:“院首应当知道,林璃,并无此能力,也并无此心。”
陆院首道:“你是无此心,还是不愿?”
林月笙哑然。
陆院首哼了一声:“若不是苏折卿卖力举荐你,我也不会非叫你参加这项大赛。”
林月笙一脸意外:“苏先生想要我去参加书院比试大赛?他就不怕我丢了南乐国南御书院的脸?”
“只是让你报名初赛!”陆院首脸色难看:“初赛都不知是否能过,你倒是想撑起南御书院的脸?”
林月笙怔然:“也是。”想了想,道:“反正也只是报个名,既然苏先生执意,那我便报名吧。”
陆院首顿时脸色更难看了。
林月笙拜谢了陆院首,又问:“陆院首,苏先生可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尚无。”陆院首瞥了她一眼:“他又不是你爹,为何一定要回来?”
林月笙愣了愣:“他不回来,我还留在这里干嘛?”
陆院首顿时气了个仰倒!想他南御书院,多少人为了进来不惜一掷千金,挤破了脑袋都没能成功,而这个傻子,有人为他谋划进来书院,他竟然还不知好歹?
陆院首担心自己再跟林月笙聊下去,自己一派肃穆威严的形象不保,因此压抑着怒气,硬生生将滚字换成“你出去吧”。
灵文院宿舍,一个神武院院服的少年冲进来,此时已是将夜,没有多少人注意,这道身影闪进了一间房前轻轻扣响。
房门打开,少年立即闪了进去。
“哥,我家的人已经有一个月与我失去联系了!”少年急匆匆道。
他面前是为长身玉立、比之较为年长的男子,正是萧以乾,闻言扇子敲了敲他,道:“我也与家里派的人失联了。坤儿,越是如此,越不可过急,至少咱们在书院,没人敢动我们。”
萧以坤眉头依旧紧皱,烦躁道:“现在,书院比试初赛开始,家中对此什么安排都不知道!”
“比赛,我们还是要去参加的,不仅要参加,还得进入大赛!”萧以乾道。
“进入大赛?你这边没问题,我这边有秦昭敛,你知道的,那个煞神.......根本不是人!除了他还有个肖逆!肖逆我没打过,但秦昭敛你知道的,我比不过他!”
“这报名尚在开始,你慌什么?”萧以乾道:“我会想办法,秦昭敛,以他的脾气,未必会参加。”
萧以坤看着萧以乾镇定的微笑,也略微放下心来,也勾起一抹笑:“那我就看你的了,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