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未至,薄雾弥漫,笼罩了整片嵩铭山,南御书院却已是一片热闹,自灵文院传出朗朗书声,而神武院的练武场、射箭台等地方则聚满了以武相争得学子。
南御书院偏西是大儒夫子等人的休憩之所,百鸣居更是院首与众位夫子大儒商议要事之地。
“如今,南乐无储君,朝中的一群狐狸更是将公主们引入我们南御书院,这皇家夺嫡之事,与我们书院无关,自当不偏不倚、将其视为普通学子一视同仁,看诸位先生这段时日都能对此波澜不惊持以授课,我甚感宽慰。”室内正位席上,陆院首摸着胡,道:“今年,正是两年一度的四国书院比试的时期,今年的比试大赛,轮到了东穆国准备,至于这前去参赛的学子人选,还需诸位先生多加费心。”
龚夫子道:“甲班倒是有几个文采出众的人选,晏秋、柳长清、刘存己……还有四公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神武院论武功论骑射等课,秦昭敛绝对跟那些学子一骑绝尘,只是他这性子,着实让人难以招架,加上他这身份……”教头唉声叹气。大家对他颇有些同情,毕竟秦昭敛来的第一日,就是以射箭赢的他当众没脸,从此便压不住这位魔王了。
“其实,二公主也可,以及她身边的迟封、莫巍……”
“东穆国这些年兵力逐渐强大,杀戮之气也较之以往更重,虽然我们南乐往年参赛都名次不高,但这次是去东穆国,前去参赛的学子可得谨慎选择。”说话的是神武院负责军事理论的顾教头,他这话一出,气氛顿时便沉下来。
国家书院比斗,既是为国争光,赢了皆大欢喜,输了只是面上难看,可怕的就是有些人输不起,存了玉石俱焚的心思。去比试的都是栋梁之才,如此折了,亦是国家一大损失!
大家几番商对,提出的人选又颇有争议。陆院首道:“公平起见,那就在书院准备考较吧,学子可自由报名,到时再进行一对一比赛。至于公主.......”陆院首一哼:“那帮狐狸可盯着呢。”
对此决定,大家纷纷称好。
“此次书院比斗大赛,关乎我们南乐之名,还请诸位上心,选出我院卓绝学子,为我南乐争光!”说罢,院首深深一揖,众人亦纷纷起身回礼。
待院首离席后,屋里气氛略微一宽,宋忌如摸着胡须道:“这林璃经五公主一事后,倒听他开始勤学上进,继思过阁和秦昭敛大闹公堂后,昨日又在膳堂当众斥责众学子,能说出这番言论,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澹雅先生拿着一把羽扇,笑道:“这个林璃啊,遇事不慌,不惧流言蜚语,要么伶牙俐齿顶撞,要么就假装听不懂……胆子确实是大,就是这性子看似规矩端正,心思却挺深的。”
“话说,这位混世魔王不是脾气暴躁,以拳头打服神武院称霸的吗?可这个林璃这般跟秦昭敛作对却安然无恙,莫非跟神武院那位混世魔王,真的有什么……”龚夫子没说完,澹雅先生咳了声,龚夫子跟着扫了眼角落里一直一言不发的卫晟,未完的话立即吞入腹中。
这位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以刚正无私、不解风情出名,最讨厌听这些风花雪月,特别是这等歪风邪气的风花雪月。
灵文院辛字班林璃和神武院李贤德在膳堂争执,并将灵文院和神武院斥责一通的事情,被书院广而周知。
听完传闻,没在场的众人纷纷不信,骗人的吧,那个上课画画被宋夫子赶出去传出断袖之名的人,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林月笙倒是依旧该吃该喝该睡,只是这天夜晚,卫晟指点她武功时,一向严谨果断的卫晟在她像往常那样袭过来时,破天荒的百般躲闪,不愿跟她触碰分毫。林月笙一拳砸中卫晟胸前,卫晟一僵,林月笙疑惑道:“今天我只管攻就行了吗?”
卫晟顿时赫然,沉默片刻,迟疑道:“你……跟那个秦昭敛怎么回事?”
林月笙有些讶然,心道二公主居然没把她上次说的事告诉卫晟?二公主母族是将军世家的卫家,而卫晟正是她表哥,二公主叫卫晟教她武功,却没把那些事跟卫晟说?
总不可能听出她是瞎编的吧?
见林月笙不答,卫晟又拧眉问了声:“你还喜欢那个秦昭敛?”
林月笙茫然,她不就是画过秦昭敛的画像吗?怎么一个两个都说她喜欢秦昭敛呢?
她这边一愣神,卫晟只当她不想说,随即暴喝一声,手上突然发力,林月笙反应过来,却被卫晟一个过肩摔摔在地上,林月笙只觉头昏眼花,骨头已经散架,卫晟的手臂横在她颈脖之间,令她动弹不得,事实上她已经痛的不想动了。
卫晟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为国争光,别拘泥眼前情爱,断袖之癖,终不是正途。更何况,他并不喜欢你!”
林月笙啊了一声,卫晟又道:“你跟我学武,是为了能让他对你另眼相看吧!”
“我没有!”林月笙忙道。
卫晟道:“今日百鸣居里,诸位夫子都说对你另眼相看,可见你这段时日的努力,大家还是看在眼里的,你是二公主推荐的人,日后也是为二公主做事。你记住,你的事要么断干净,要么不要让人知道,日后在二公主身边做事,你的名声可不仅仅是你的名声。”说罢起身,张步,身体微往前倾,沉喝:“再来!明日我会离开书院,这几日没空陪你练。”
林月笙第二日起了个大早,一如既往练了几拳后,便准备去上课。
今日是去神武院骑马场上的训练,因卫教头今日有事不能来,由神武院的杨夫子代为看管学子骑马。
杨夫子跟神武院其他教头不一样,为人儒雅,极为讲究和谐美好,因此这马还没骑,跟他们讲骑马注意事项都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了。
一众神武院学子凑来看热闹,故意骑着马围着他们跑笑得嘻嘻哈哈,可怜一众灵文院最末班的学子,顶着太阳站在原地,一边忍受着杨夫子啰嗦的长篇大论,还要憋的脸通红,受尽神武院众人的嘲笑。
“哎哟哟,这文人骑马就是不一样,可不能大意,小心别摔断了腿,变成傻子哦!”
傻子这个词影射的是谁?全班都知道,估计是这几日林月笙的作为积攒了点人心,没有一个人去看林月笙,纷纷憋着气瞪着那帮耀武扬威的神武院学子。
终于,等到杨夫子口干舌燥说完,道一句:“好了,去选马吧!”
大伙儿纷纷散了奔向马棚,都说势必要让神武院众人刮目相看。可惜,实际能顺利上马的人人数不到一半,好不容易上马的人则勒着缰绳不敢动,还有的人被马带着跑吓得抱住马脖子哭,一时间,骑马场上一片鬼哭狼嚎。
林月笙跃上马,索性之前她跟随苏折卿来京城时骑过马,对于骑马并不陌生。辛字班的同窗见状都大感惊奇,看着林月笙一脸平静的驭马而走,不由一阵羡慕。
“让开,都让开!”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吵闹。
林月笙抬眼望去,只见一众跟蹒跚学步一样骑马的同窗,被一道训练有素的红衣学子强硬的隔开一条道,道的一边,是看似雄赳赳气昂昂的李贤德,牵着一匹不知从哪来的高大漂亮的骏马,肥膘体壮,听有人议论说是汗血宝马。李贤德仿佛是获得什么荣誉似的,所到之处,都有阵阵抽气声:“这是哪来的精品良驹?那神气,那腿,那鬃毛.......”
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鸨在夸一位貌美的姑娘。
“怎么样?就在这比?”一道清越的声音传来,林月笙有些惊讶,竟是一段时间没见的二公主?
二公主一身红色骑装坐在马上,一派英姿飒爽,勒马至道的另一边,眉眼却是看向秦昭敛:“小子,跟老子比你可得小心了,把你那嚣张的态度收起来,免得等会儿输的哭不出来!!”
她的对面,是懒洋洋的秦昭敛,闻言轻笑了声:“尽管比就是。”
说罢,秦昭敛目光一掠,掠到了离二公主不远的林月笙,目光顿了顿,二公主顺着他之前的目光看到林月笙,不由吹了声口哨:“哎,小美人,你怎么也骑马了?可得小心别摔下去了!”
林月笙面无表情,无比淡定的承受了二公主这众目睽睽之下的调戏。
“这人看着挺眼生,是谁?”同样疑问的学子道。
“哦,神武院的肖逆。眼生就对了,人家比那个秦昭敛还嚣张,三天两头不来书院,竟然都没有教头告状,八成是个来历大的。”
那个学子又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赛马呗!看见那个李贤德牵的马没有,据说是秦昭敛和肖逆下万花县时同时看上的马,两人都争得不肯让步,于是这就比赛马,谁要是赢了,这匹良驹就归谁了。”
秦昭敛下山到万花县干嘛?总不可能为了买匹马吧?不可能这么无聊。
林月笙瞟了眼二公主身后,不由问身边的神武院其他学子:“迟封呢?”
那学子长得虎头虎脑,浓眉大眼,看着有种莫名的可爱,闻言叹气:“迟封要是在这儿,还能让肖逆这么胡闹?”
那学子垂头丧气的策马朝二公主奔去,不知他跟二公主说了些什么,一边的李贤德故意大声道:“哟,这该不是要临阵脱逃吧?”
二公主眼角一斜:“笑话,我肖逆从来不知道逃字再怎么写!”说罢转头喝到:“莫巍你让开!今日老子必须给这小子点颜色看看!”
那位叫莫巍的少年苦着脸,看了看四周乌泱泱看戏的人群,欲哭无泪。
林月笙瞧了眼天色,并不算特别大的日头,蜻蜓飞的离地面极低,颇有晴转阴的趋势。策马过去,沉声道:“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有场大雨。”
莫巍看向她:“嗯?”
林月笙指了指二公主道:“下雨,公主没关系吗?”
莫巍眼底顿时迸发一抹杀气:“你知道?”
林月笙低声道:“我叫林璃。”她料想二公主遇雨即变得事没多少人知道,这个莫巍既然知道二公主的秘密,自然迟封也告诉了他有谁知道这事。
果然,莫巍脸色变了变,目光里的杀气泄了一半:“你就是曾跟二公主关在藏书阁的林璃?”随即拉住林月笙衣袖悲催道:“这个肖逆倔起来谁都不怕,除了迟封!可若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二公主变身的话.......我一定会被迟封给揍死的!”
那边,二公主和秦昭敛各占赛马场地的道上,林月笙想了想,勾手让莫巍侧耳凑过来。
二公主与秦昭敛的赛马,抓了杨夫子做裁判,叫了薛忱在路程中跟随。
眼看比赛即将开始,马场之下还有不少人看戏起哄,突然那匹骏马不知为何,突然暴躁发狂,以至于凶悍的挣脱了李贤德,撒腿奔走,在场的灵文院学子还没学会如何控制马走路,如今突然飞奔一匹马,顿时十分受惊。
“哈哈,不如我们便比谁先赶上这匹马驯服它,这马就归谁,如何?”二公主性质越发浓了起来。
秦昭敛道了声好,二人便冲骏马的方向奔去,眼看就没了人影,莫巍则去拦二公主,林月笙则去拦秦昭敛。
行至山底下路口,天空突然爆发一道惊雷。
原本气势恢宏策马追赶的二公主顿时勒住马,望着天空眼底一阵惊慌:“雷,打雷了!”
“好可怕,本宫怎么会在这儿?”
“公主!”莫巍赶马飞奔而至,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林月笙握着缰绳,早在骏马飞奔出去时,她就朝马奔去,眼看离骏马越来越近,一旁秦昭敛策马赶上来,看见是她,顿时没好气:“怎么是你!你凑哪门子热闹?”
“肖逆让我替她。”林月笙说完,又追赶上去,那骏马跑的极快,林月笙坐着的马脚下突然被什么一绊,林月笙顿时从马上飞出去,秦昭敛下意识想将她救下,不料林月笙借着身体飞出去,脚下一蹬马头,直接跳到那匹骏马上,那骏马登时扬起马蹄,林月笙握住缰绳一时身体不受控制往下摔,下意识抱住马脖子。
不知过了多久,骏马终于停了下来,林月笙气喘吁吁,趴在马上有些晕头转向。
没过一会儿,秦昭敛在后面赶上来,怒道:“你不要命了!”
林月笙本就被马颠的七荤八素,此时被秦昭敛怒喝,稍微有点儿意识,动了动,顿时从马上摔下来。
身体一阵凌空坠落,又掉入一个还算温暖的怀抱,林月笙一阵恍惚,好像看见少年硬朗好看的线条,笑了笑:“阿漾,这算不算我赢了?”
秦昭敛眉头狠狠一皱。
薛忱赶过来,看秦昭敛半跪在地,怀里竟抱着个人,顿时吃了一惊,待看清他怀里的是身着蓝色灵文院服的林月笙时,震惊更甚。
“怎么了?受伤了?”
林月笙脸色煞白,容颜失了颜色,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看起来说不出的狼狈和可怜。
在薛忱过来时,秦昭敛就暗暗在林月笙腰侧一按,林月笙顿时觉得腰侧一酸,幽幽转醒,看了看沉着脸的秦昭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扔地上,她用手一撑避免了头磕地的危险,等脑中的晕眩过去后,她站起来,道:“我赢了!”
薛忱看看秦昭敛,再看看脸上隐隐透着兴奋的林月笙,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