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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前夕

夜深,承乾宫。

“小主,时辰不早了,奴婢服侍您安置吧。”颖尔走进来,看见珍贵人还痴痴地坐在桌旁。

珍贵人闷闷不乐,白天的喜悦神情已经消失不见了:“今天是我的生辰,皇上真的不来了?”

“小主,别等了,这个时辰皇上没来,那就是不来了,皇上要是来,早就派人传话了。”

“再等会吧,说不定皇上一会就来呢。”

颖尔看着珍贵人满怀期待的样子,再看看桌子上摆着的精致饭食,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珍贵人吩咐道:“颖尔,你再去把桌上的菜热一热,对了,那道珍珠虾仁豆腐羹不能热太久,热太久了会影响豆腐的口感。”

看着珍贵人痴痴的样子,颖尔有些不忍心:“小主,桌上的菜都已经热过三回了,今晚皇上不会来了,就算是皇上来了,也早就用过晚膳了。”

珍贵人垂下眼睑,脸色变得阴沉:“让你去就去!”

过了好一会,珍贵人感觉到吹面一阵凉风,原来是门被打开了,门外缓缓有脚步声,走到她的面前,气息温热,语气低沉:“堇婳,朕来迟了。”

“皇上……”珍贵人轻声地说,“臣妾不知何时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珍贵人起身,揉揉眼,眼前空无一人。颖尔听到珍贵人的声音,走进屋来,“小主,您刚刚做梦了。”

“原来是梦,我还以为皇上来了。”珍贵人目光低垂,声音颤颤的,哽咽道:“颖尔,我好想阿玛和额娘。”珍贵人望着桌上的温酒壶,感伤道:“每年生辰,阿玛都要从后院的老榆树下面挖出来一坛花雕酒,那酒是在我出生时,阿玛埋在老榆树下面的,阿玛说每年喝一坛,等到我出嫁那一天,就把剩下的都挖出来款待宾客,阿玛每次喝花雕酒时,额娘都要在酒里放姜丝、枸杞子,倒入杯中酒香扑鼻,阿玛要在口中含一会,然后缓缓咽下去,再摸着我的头笑着问,明年还能不能喝到堇婳的花雕酒了?”

珍贵人思虑到伤心处,眼角落下泪来,美人落泪,连风和树影都跟着打颤,“我入宫伺候皇上,阿玛就再也喝不到堇婳的花雕酒了。”月凉如水,疏影横斜,远远的乌鸦叫似哭泣声。

颖尔不做声,主仆俩沉默了一会,看着自家小主愁绪万千,颖尔终究还是开口:“今天宴会上,小主可知道皇上为何突然离席?”

珍贵人也正为此事疑惑,抬眼看向颖尔求解,“奴婢听闻,皇上是为了全贵人。”

“全贵人?”珍贵人一听是因为罗卿,登时脸色顿时就变了,“她人已经被禁了足,怎么还不安生?偏偏还要跑来与我作对?”珍贵人抬手把茶碗砸向地面,甜白釉的名贵器物被摔了个粉碎,“去给我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难怪皇上不多说一句话就走了。”

“是,奴婢这就派人去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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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后殿,半夜时分,皇上醒来唤道:“元庆。”

“皇上有什么吩咐?”苏衡在一旁回答。

皇上撩开床帘,“怎么是你?元庆呢?”

“回皇上话,元庆公公去更衣,让奴才小替一会。”苏衡心里也纳闷,元庆说是去更衣,都出去好一会了,还不见回来。“皇上若是找元庆公公,奴才去值房寻他。”

皇上摆摆手,“不必了,你去给朕倒杯水。”皇上吩咐着。

苏衡轻手轻脚的去倒了水来,服侍皇上又睡下了,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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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珍贵人的生辰宴,皇上匆匆离席,后宫众嫔妃也未多作停留,意兴阑珊地散去了,恬嫔乘着肩舆往延禧宫的方向去,“恬姐姐,怎么不等等妹妹?”彤贵人的肩舆从后面超过来,然后放慢了速度,与恬嫔的持平。

“姐姐走的这么急?”彤贵人问道。恬嫔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却故作轻松地说:“皇上都离席了,还花枝招展给谁看,不如早些回宫歇息。”

“姐姐没事就好,看姐姐心神不宁,妹妹还有些担心姐姐。”

恬嫔连忙摆摆手,“哪有的事,本宫只是累了。”

“那姐姐早些回宫休息,妹妹先去太后宫里请安,晚些回去陪姐姐说话。”彤贵人一边说,一边观察恬嫔的神色,果然一提起太后,恬嫔脸色都变青了,彤贵人看出恬嫔神色有异,愈发笃定心里的想法。

夜深了,彤贵人唤来若尔,“恬嫔睡了吗?”

若尔往后殿瞧了几眼,后殿和婢女值房都灯火通明,回答道:“小主,恬嫔娘娘看着还没安置呢。”彤贵人眼珠转了一圈,秀眉蹙起,“跟我过去找她。”

“小主,这么晚了,您还有身子呢,有什么事何不明日再谈?更何况,恬嫔娘娘毕竟是主位,您这么晚过去怕是失礼了。”若尔试图阻拦彤贵人,彤贵人回答:“有的事必须今天问清了。”若尔为防止夜里风寒侵体,给彤贵人套上紫貂大氅,“今儿席上你也看到了,平贵人一提到太后似乎在拉拢珍贵人,恬嫔脸色都变了,我担心,恬嫔在太后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后殿的门关着,彤贵人不等人通报,就直接扯着嗓子喊起来:“恬姐姐睡了吗?”

过了好一会,恬嫔才派人出来迎接,彤贵人走进屋里,只见恬嫔穿着寝衣,侍女正在服侍着穿鞋,恬嫔的指套已经摘下来了,露出保养得当、小指指节长短的指甲,恬嫔打了个哈欠:”妹妹这么晚还过来了。”

“睡不着,看姐姐殿里还亮着灯,就想着找姐姐说说话。”恬嫔睡眼惺忪的样子明显是做出来给彤贵人看的,彤贵人心里明白,恬嫔八成是躲着她呢,所以刚刚没让人通报,若是差人通报,恬嫔多半会说已经睡下了,那岂不是让她吃了闭门羹?

“想不到妹妹白天吃了席,到夜里还这么有精神。”

彤贵人没接恬嫔的话茬,兀自说道:“姐姐不是在躲妹妹吧?”

恬嫔的手帕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正打到一半,听了彤贵人说的话,动作一滞,“妹妹在说什么呢?本宫听不明白。”

彤贵人注视着恬嫔的脸,直言道:“原本妹妹也不觉得什么,只是为何今天提起太后娘娘,姐姐会如此惴惴不安呢?”彤贵人一顿:“尤其是,听了平贵人说太后在有意拉拢珍贵人。”

恬嫔的心里直打鼓,她故作镇定,可她越是如此,落入彤贵人眼中就是欲盖弥彰。恬嫔还在坚持着:“平贵人说的话妹妹也信?你我素来与平贵人交恶,她不过是在故意挑唆,惹妹妹生气罢了。”

“妹妹原本也是不信的,太后的礼虽重了些,可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妹妹始终以姐姐的事为大,姐姐神色与往常不同,妹妹总要了解清楚,才好帮到姐姐。”

恬嫔没有说话,拿起桌上的茶壶,哪知茶壶已空,便吩咐道:”云尔,去给本宫沏壶茶来。”云尔领了命便出去了,殿内只有恬嫔和彤贵人,恬嫔深吸了几口气,这才说道:“妹妹也不必转弯抹角,以妹妹的心思,怕是早就看穿了本宫在想什么,如此本宫也不瞒你。”

“愿闻其详。”

恬嫔深深地看了一眼彤贵人,“本宫照着你的意思,去太后面前一一说了,哪知太后根本不吃这一套,一眼便看穿了本宫的目的,还咬定了本宫背后挑拨皇后是非,扰乱后宫和睦……”恬嫔未及说完,彤贵人便打断道:“所以,姐姐害怕太后治罪,就向太后和盘托出了,是我指使你去的,对不对?”称呼不经意之间已变成了“你”、“我”。

恬嫔不敢看彤贵人的眼睛,有些心虚:“难道不是如此吗?”彤贵人心里一阵气血翻涌,怪不得今日她去太后宫里请安,太后连见都不见她,恬嫔枉为一宫主位,竟然这般无用!彤贵人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娘娘真是打得一手好牌呀!”称呼又变成了“娘娘”,可见是生疏了。

彤贵人的目光与恬嫔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透露着一丝危险的讯息,“我本以为与恬嫔娘娘是一条心的,可一遇到危难,娘娘就直接把我抛出去了。”

“你也不必如此惺惺作态,你原本就是利用本宫帮你铺路!”恬嫔索性捅开窗户纸,打开天窗说亮话,“本宫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愚笨,本宫服侍皇上多年,后宫女人之间的斗争,见得比你多。”

“可是娘娘即便是看出了我在利用娘娘,不也是要为我所用?”彤贵人的语气忽然柔和下来,只是说的话让人更加胆寒,“今儿席上,和嫔娘娘的一番话,娘娘可还记得?”

恬嫔没有说话,彤贵人接着说:“当日我给娘娘出谋划策,让娘娘如法炮制全贵人的兰香,以此冒充全贵人,离间皇上与全贵人,这件事连和嫔都知道了,恐怕太后娘娘也早就知道了吧?难不成娘娘连这件事都如实向太后招了,说是我让娘娘去做的?”

恬嫔一想起来,就觉得悔不当初,昔日只觉得彤贵人与她互为利益,按照她说的做确实尝到了甜头,只是如今撕破脸皮,竟要受她一个黄毛丫头的威胁,“本宫说了又如何?”

这时候,云尔沏了茶端进来,给恬嫔和彤贵人各倒上一杯,便低着头出去了,“若我这一胎是皇子,皇上便会晋我的位分,到时候我与娘娘平起平坐,娘娘以为,我还会心甘情愿把孩子交给娘娘抚养吗?”

恬嫔听出了彤贵人话里的意思,忽然笑起来,坦言道:“你不必威胁本宫,今天这个后果你怨不得谁,怪只能怪你低估了太后娘娘的气度和眼界,现如今把太后娘娘惹恼了,不光是本宫,你也有一份,全贵人禁足,你我又得罪了太后,太后既然想在后宫扶持己用,拉拢珍贵人在所难免。”

“论起识人的本领,娘娘门儿清,我要向娘娘多学习才是。”彤贵人心里也明白,现在整个后宫都看得出来她与恬嫔关系亲厚,龙胎尚未落地,此时“窝里斗”并不是上策,恬嫔既然已经把话放在明面上说了,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于是彤贵人转念一想,颇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味,又说道:“娘娘,在我来之前一直未安置,是在等什么人吧?”

正说着话,云尔在殿外小声地叫着:“娘娘。”

恬嫔与彤贵人对视一眼,心道反正也瞒不过,不如坦诚相见的好,便吩咐道:“拿进来吧。”

云尔得了吩咐,便低着头进来了,走到恬嫔身边递过来一张一指见方的字条,恬嫔看了一眼,随即递给彤贵人,只见字条上写着寥寥数字:“皇上怀疑皇后主使慎刑司蜈蚣祸。”彤贵人看过,将字条重新折叠,随手放入炭盆里,“元庆送来的?”

恬嫔点点头,“早就知道全贵人在慎刑司里被害,主谋者定是想要全贵人身染蜈蚣毒不治身亡,只是没想到皇上如今竟然疑心起了皇后。”

“帝后离心事关国体,什么人有这么大胆子,敢在皇上面前挑拨皇后?而皇上竟然也是真的采纳了。”

“依本宫而言,不如说是皇上为了她,连皇后都疑心了。”彤贵人与恬嫔思忖半刻,没有说话,又过了好一会,彤贵人脑中灵光乍现:“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个机会。”

“你说什么?”

彤贵人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神色变得阴骘:“反正我们已经开罪了太后,不如趁机除了储秀宫里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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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众位嫔妃到皇后宫里日常晨昏定省。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凤体金安。”

皇后看着众位嫔妃整整齐齐地跪在地上,金玉珠翠插满头,云鬓花颜香腮雪,这些年轻的女子都是皇上的妃妾,环肥燕瘦,各具千秋。皇后微笑着:“各位妹妹都起来吧,今儿天气晴好,本宫看着各位妹妹的气色也红润了,眼看就入冬了,要注意保暖才好。”

“是,嫔妾等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皇后坐在主位,众位嫔妃在下面都是正襟危坐,愈发显得皇后地位尊崇,自从上次皇上斥责了皇后纵容后妃,后宫缺乏严规礼数,大家都知道皇上不仅仅是斥责皇后,更是斥责后宫众妃,如今各宫都收敛了很多。皇后说道:“宫里不比在王府,昔日在潜邸大家凑在一起,严冬虽然寒冷也好过些,如今在宫里头,各位居住的宫室都是分散的,怕是会不习惯呢。”

和嫔连忙笑着说:“皇后娘娘不必担心,承蒙娘娘恩顾,嫔妾宫里的地龙烧的暖暖和和,一切都只比从前更好,怎会不习惯。”和嫔的话一向是向着皇后说的,皇后听后也觉得身心舒畅,“各位妹妹还有什么吃穿用度上不妥当的,只管跟本宫说,只要是份例之内的,本宫都会许你们。”

“皇后娘娘宽仁,嫔妾等自是感激不尽,怎么还会有人不守规矩呢。”平贵人接话道,说完转过头看向彤贵人:“彤贵人,你说呢?”

彤贵人装作没看见平贵人的挑衅,微笑道:“皇后娘娘体恤六宫,六宫自然要和睦为上,人人平日里说话做事都应该谨言慎行,平贵人你说是不是?”

“那是自然的,皇后娘娘所希望的就是嫔妾所愿。”

皇后一脸温柔和顺,“看着你们两个关系比以前亲厚,本宫也就放心了。”彤贵人与平贵人一同站起来,向皇后行礼:“皇后娘娘多加照拂,嫔妾自会铭记于心。”

请安过后,各宫散去。珍贵人搭着颖尔的手往承乾宫去,睦答应跟在珍贵人身后,“珍姐姐不传肩舆吗?”珍贵人摇摇头,“不了,今儿天气好,走回去吧。”

“那嫔妾跟您一道吧。”睦答应见珍贵人没有拒绝,便巴巴地跟上去,珍贵人一边走一边嘀咕:“说来也奇怪,平贵人与彤贵人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睦答应一脸的不敢置信,紧走了两步,凑近了珍贵人小声说道:“哎呦,我的珍姐姐,怎么就您看不出来,平贵人与彤贵人关系哪里是好?简直不能坏的更坏了。”

“可皇后娘娘说她们关系好,何况平贵人总是找彤贵人说话,这还不是关系好?”

睦答应心里纳闷,珍贵人是真的蠢,还是装的天真无邪,因为珍贵人身居高位,睦答应自然是不敢表现出来的,便耐心解释道:“前一阵子因为全贵人的事情,皇上斥责了皇后管束不严,六宫不睦,这才刚过去一点风头,皇后自然是要极力维护后宫和睦的,就算是有什么矛盾,皇后也会想尽办法粉饰太平。”

珍贵人一听到“全贵人”三个字,一股无名火就起来了,她美目瞪圆,“你莫非是在骗我吧?”

睦答应始料未及,“嫔妾不敢。”

“哼。”珍贵人气哄哄地快走了几步,把睦答应留在后面,睦答应愣了愣,看着珍贵人远去的身影,没有追上去。睦答应的婢女蕞尔在一旁扶着睦答应,十分看不过去:“这珍贵人是真的不识好歹,小主何必主动过来讨她的嫌?”

“谁让她现在是宫里最得宠的呢,讨好了她,多往她跟前凑一凑,兴许能让皇上想起我,我与她同出自赫舍里氏,总不能一辈子都是个答应。”睦答应搅紧了手帕,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

蕞尔知道自家小主的心思,又抱怨道:“也不知道皇上看上珍贵人什么,就珍贵人这不会转弯的脑子,奴婢看着都觉得着急,小主明明是好言相劝,她却一点都不领情。”

睦答应想了想,无奈摇摇头,“也罢,今儿这事是我鲁莽了,不该交浅言深。”

珍贵人往前走着,正巧前面遇见了并排走着的恬嫔与彤贵人,珍贵人正要过去打招呼,走至近处未及出声便听到了二人的对话,恬嫔看着彤贵人的脸色,问道:“彤妹妹怎么精神不济?是不是昨夜休息得不好?”

彤贵人扶着额角,“娘娘说的极是,昨夜殿里不知从哪爬出来两条蜈蚣,吓得妹妹半夜都睡不着。”

“彤妹妹真是说笑了,这眼看着快入冬了,紫禁城的冬天苦寒着呢,哪来的蜈蚣?”恬嫔的样子似是不信,嘱咐道:“你有着身子,一定要多注意休息。”

“娘娘怎么不信?妹妹分明是见着了。”彤贵人执意说自己宫里出现了蜈蚣,恬嫔看拗不过她,便顺着她道:“好好好,你说有便是有,若是真遇到了蜈蚣,切记要用火来驱赶。”

“但愿今晚上不会再有了吧,若是再休息不好,恐怕龙胎都要怪罪妹妹了。”彤贵人说着便笑起来。珍贵人在后面听着,恬嫔和彤贵人似乎是没发现她,还自顾自地谈天说地,珍贵人偷听了几句,不好再跟着,目送着恬嫔与彤贵人穿过隆福门,往延禧宫去了。原本珍贵人回承乾宫与她们是一道的,可她故意放慢了脚步,与恬嫔和彤贵人拉开了距离。

珍贵人穿过隆福门,眼看着就要过景和门时,突然,迎面飞快地掠过一顶轿辇,过道将将容轿辇通过,抬轿的速度很快,珍贵人躲闪不及,花盆底硌在石子路上,差一点崴了脚,珍贵人“啊”一声惊呼,颖尔手疾眼快地一把拽住了她,才没有摔倒。“哪里来的轿辇,竟敢如此横冲直撞!”珍贵人恼怒极了,咬碎银牙,瞪着那顶丝毫没有停留逐渐远去的轿辇。

颖尔仔细观望了一圈,说道:“看着是惇亲王的轿辇。”

“惇亲王?他身为外臣,怎可出现在内宫?”

“应该是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的。”颖尔帮忙分析道。“宫中不可疾行,就算他是皇上的亲弟弟,也不能坐着轿辇在后宫横冲直撞。”珍贵人被惊扰得不轻,一时气急败坏道。

颖尔连忙示意珍贵人要慎言,“小主,奴婢回宫用三七粉混着舒筋草给您敷上,不出一二日便能恢复了。”颖尔扶着珍贵人一步一趋地回承乾宫了,太阳已经越过了头顶,今日的太阳是暖阳,秋日里的暖阳甚是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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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前门外大街,广德楼戏园。

青砖金瓦,雕梁面栋,垂花门帘,满园子的四方茶桌都坐满了人,茶倌来来往往灵活地穿梭在茶桌之间,给戏迷们送上茶点。一出折子戏刚刚落幕,小唱在台上鞠躬,这时二楼雅间传来一声洪亮的吆喝:“朱雀阁客人打赏白银五十两!翡翠珠镯一只!”出手如此阔绰,众宾哗然,下一出戏锣鼓声响起。

二楼雅间朱雀阁,有一男子半靠在软榻上,他一只脚随意地踏在勾栏上,翘着二郎腿,另一只脚放在地上,一只胳膊搭在软榻靠背上,嘴里嚼着芸豆卷,微闭着眼睛陶醉在小唱的婉转腔调中,典型的坐没坐相。那男子剑眉斜飞入鬓,薄唇,凌厉有之,明艳有之,端正有之,模样生得兼具风流妩媚和棱角分明,闭着眼肆意坐在那里不出声,看上去就像是一幅画。

这时雅间的门被推开了,破门而入的是一单薄少年,与软榻上坐的男子眉眼有几分相似,只是多了一些少年老成的特质,神色也是极为严肃,可谓君子嘉仪,雅正端方,来者正是当今圣上的四弟,瑞亲王绵忻。他未及通报,直接冲进雅间,冲着软榻上如痴如醉的男子低吼道:“三哥,你整日流连于勾栏场所,成何体统?”

榻上听戏的男子正是当今圣上的三弟,与瑞亲王同母——恭慈皇太后,即惇亲王绵恺。惇亲王绵恺回神,看着瑞亲王绵忻,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四弟呀,身体刚好一些就到处跑,皇额娘知道了又要唠叨你,唠叨你不要紧呀,我这个哥哥也要落埋怨。”

“三哥!”瑞亲王绵忻更严厉地喝住,“你是大清国室宗亲,堂堂亲王,成天在这捧戏子,一掷千金,你知道朝臣们怎么议论你?”

惇亲王绵恺抬起眼,不以为意,“皇额娘让你来的?”

“先帝是怎么说你的,难道你忘了吗?”绵忻急了,一副吹胡子瞪眼的面孔,平时的君子作派被他三哥消磨尽了,“无视法度,恣意妄为!”

绵恺笑意加深,他的目光又重新落回到台上,戏台上唱的是昆曲《孽海记》中的一折《思凡》,“生下我来疾病多,因此上,把奴家舍入在空门为尼寄活。与人家追荐亡灵,不住口的念着弥陀,只听得钟声法号,不住手的击磬摇铃擂鼓吹螺……”绵恺一边欣赏着小尼姑转辗愁思的唱词,用手敲着桌面打节奏,一边漫不经心道:“你三哥我打小赋性粗荒,书读得也不好,既不受先帝待见,又不讨皇额娘欢心,原本也不在乎这些身外俗事。”

“三哥,你就不能珍惜一下自己的名誉?好歹是皇室的脸面。”绵忻见来硬的不行,便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诱:“皇额娘对你最是放心不下,今日我入宫请安,皇额娘还向我提起,我才知道你流连广德楼已久。”

绵恺跟着哼唱,目光一刻也不曾从小唱身上移开,连脚上也跟着打节奏,“皇额娘不放心?那皇上对我就放心了。”

绵恺说的这话,绵忻顿时就懂了,他一时语塞,还未及回答,绵恺接着说道:“你跟我都是皇额娘的儿子,皇额娘有你这一个能干的就行了,将来若是功勋卓著,皇上封你一个‘****’,皇额娘脸上有光,钮祜禄氏也跟着鸡犬升天。”

绵忻声音低下来,在这喧闹得戏园子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三哥,我只是替你惋惜。”

“香积厨,做不得玳筵东阁。钟鼓楼,做不得望夫台。草蒲团,做不得芙蓉软褥……”台上,小唱身段柔美,唱腔软糯细腻,曲词典雅,行腔婉转,唱念做打间令人心驰神往,随行的小厮给绵恺点了一袋水烟,绵恺抽了几口,颇为享受,又徐徐说道:“京城里的四大徽班,‘三庆的轴子,四喜的曲子、和春的把子、春台的孩子’,你哪天得空,三哥带你都见识见识。”

闻言,绵忻实在是忍无可忍,只好使出杀手锏,“先帝丧期未出三年,你于国丧期内私自宴乐,皇上不追究你已是宽仁,你非要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吗?此事关乎国体,你这是要把把柄乖乖送到人家手上。”

绵恺置若罔闻,刚才的话仿佛是一阵苏笙混在一板三眼之中,戏台上,唱着“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为何腰盘黄绦,身穿直缀?”小唱三甩水袖,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眼神缱绻媚态,仿佛是刻意掠过二楼雅间,与绵恺的目光不期而遇……

“那女娇娥是谁?”绵恺兀自说道。绵忻一愣,随即意识到绵恺是跟随行的小厮说话。“是广德楼新捧红的角儿,叫妙生。”

绵恺一声浅笑,“倒是个不错的人儿。”他抽着水烟,眯缝着眼,细细打量着台上的妙生,从指尖到烟袋都透着一股痞气。

“从今去把钟鼓楼佛殿远离却,下山去寻一个少哥哥,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般若波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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