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浓本想找个机会问清沉荫湖灯一事,却被夏遇深叫了去。
“浓儿和云亦处的可还好?”
“还不错,相处下来发现他也没有那么讨厌。”
“那浓儿可愿帮他一个忙,也算帮爹爹一个忙?”
“先说什么事我再决定答不答应。”
夏遇深便将楚为安那日所说和盘托出。
“这楚老头也真是的,让自己亲生儿子在雪地里跪了三天,现在楚冰山不理他了吧?该!”
“可浓儿啊,老楚剩下没多少日子了,他不想临了了还有留有遗憾啊。”
“也是,楚冰山到时候肯定也后悔。”
“老楚这人倔,只能靠浓儿从中周旋了。”
“父子没有隔夜的仇,不要慌,问题不大。”
可夏雨浓揽下这活儿没几天便后悔了,只要一提起楚为安,楚云亦便闭口不答,气氛营造得再好也没用。在楚云亦这碰壁多次的夏雨浓决定从楚为安那里找突破口,却发现他俩不愧是父子,一样的又倔又闷,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夏雨浓觉得这样一对绝世的父子,不和好来互相折磨当真是可惜了。
夏雨浓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但也着实忙得几日不见人影。楚云亦回语零院的时候,隔壁的哓古院又是一片幽暗。他沉思片刻,低头回了语零院。
夏雨浓不知的是,楚云亦究竟有多想见她。即便夏雨浓次次约他都是去揭他伤口,但他仍次次赴约。
遍体鳞伤,也要见一眼。
夏雨浓再次约见楚云亦是在几日之后,地点却是祠堂。楚云亦仍旧无半刻迟疑地赴了约。
来时,夏雨浓不在,只有楚为安在祠堂。楚云亦附门而立,头微侧。
楚为安神情凝重地擦拭着江青茹的灵位,指尖很温柔,如同抚摸心爱之人的面颊。他将灵位放回的时候,却见牌位架上放着一只木雕的小鹰。迟疑了片刻,楚为安握住小鹰忽而哽咽了起来。
“小茹,小茹,你是要同我说些什么是吗?”
对面无人应答,只有白烛的火光轻轻跃动了一下。
楚为安的面色稍缓和了些,望着手中的木鹰,思绪陷入回忆中:“这木鹰是亦儿七岁时,我为他雕的生辰礼物,当年没有机会送出,今日怎的到这儿来了?”
略顿,若有所思:“这孩子天生傲骨,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是…怕这小虫子。”
沉思片刻:“七岁时多好骗啊,嗯…七岁…今年都十八了,这一晃,十一年就过去了。印象里他还是小小的一只,可实际比我都高了,而且我目测比我高了一个头还不止呢。这小子出息啊,唉,真是不服老不行了。”
楚云亦将拳头攥得很紧,眉头蹙起。
楚为安抬眸,满眼忧郁:“小茹,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啊?我虽怨亦儿让我再也见不到你,见不到欢欢,但他到底是我儿子啊,哪个做父亲的又真的愿意怨自己的儿子一世呢?也怪我当时气盛,心肠硬,教他在雪地里跪了三日,我怎的就忍了心?现在想起来,心肝儿揪着疼。我这个爹当的,可真不是个东西。”
楚为安无力地滑坐在地上,一派颓唐,头发都白了一半了,鼻涕眼泪却流得像个孩子:“我现在后悔了行不行啊?…亦儿这孩子像我,骨头硬,脾气更硬,我是又骄傲又难受啊…小茹,你说我怎么办啊?我这病治不好了,最多…最多还有半年,我老来竟是这般状况,唯一的儿子还那样恨我…”
“我从未恨过你。”
“亦…儿。”
“你的病…”
“我的病没事,你叫我声爹便好。”
“我帮你找最好的郎中来,爹。”
“诶!诶!诶!好孩子。”楚为安喜极而泣,热泪同之前的泪痕交织。楚为安这张老脸此刻一塌糊涂。
此时同样高兴的,还有在远处观望的夏雨浓与秦沐风。
“小嫂子真是机智,这招果然奏效。”
“你也不赖嘛,若不是你的高仿木鹰,那楚老头怎会把心里话一股脑全吐出来?”
“还是多亏了小嫂子的想法好,若不是在伯母的灵位前,平日里什么都硬撑的楚伯伯又怎会哭着说这些?男子的脆弱之面,自然只愿让内人看见。”
男子的脆弱之面只愿让内人看见?夏雨浓忽的忆起烬焚咒反噬那日的事情,不自觉地笑了。